流觞闻言是惊得目瞪口呆。
可谢瞻云说到“定情之物”四个字时,却眉飞色舞,轻松不已。
“定情?”流觞好奇地原地打转,“这颜娘子可知道吗?您这就单方面定情了?草率得很,草率得很!”
谢瞻云看着如今空荡的案上,方才却放着他送她的木匣子。而她将竹编铃铛放在里头,一起收在包袱里带走了,所以更是志得意满,连带着说话的语调都不似方才那般沉重了。
“你方才见胜雪对我,可是分毫无意?”谢瞻云挑眉含笑问他,眉宇里倒很是自信。
“倒也不是,总觉得,她还挺信任郎君,也很关心郎君,最重要的是,眼底还真有那么些对您的心意。”流觞沉思之余,也想着颜胜雪的音容笑貌,笑着夸道:“这颜娘子生的好看,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尤其是看您的时候,那杏眸流转间,顾盼生辉!”
“那也不许你多看。”谢瞻云护食似的瞪了流觞一眼,而后又问道:“那日你说的话,我反躬自省过了,倒的确是我不该和听雨一起诓骗她。可她也奇怪得很,你既察觉她并非对我无意,那为何她总要撮合我与听雨呢?”
“大抵……是自知商籍女子,无法配得上谢公的郎君?”流觞一时也想不通透,“而三娘子来时阔绰,平日又不重视金银,颜娘子大抵是觉得她的出身不凡,更能与郎君您相配?”
“我倒觉得是未必。这些时日来,我倒不觉得她认为身份低我一等。”谢瞻云俨然觉得他说得理由很离谱,然后自己想了个更离谱的问题问出来:“难道,她是在试探我?”
流觞才给自己斟一杯沉香熟水来饮,就被他的话逗得喷了出去:“得了得了,您也别自作多情了,想想米仓怎么补救吧,等月杨村的事过去了,您再想和颜娘子的事也不迟。”
谢瞻云也长舒一口气:“等这事过了,我定要拉着听雨,向胜雪负荆请罪的,将这些事都说个清楚。”
他嗅着颜胜雪余留在房中的幽香,总觉得她还并未走远,环顾着着这空荡荡屋子,心里也空了下来。
而颜胜雪主仆,因着街巷路滑,半个时辰也没抵达渔声小馆,还好车夫照顾的都很周到,直说请两位娘子坐稳当,他则绕了条不太滑的小路,往渔声小馆慢慢驱驰。
主仆俩在马车里倒闲谈起来。
“娘子,您跟谢郎君,都说什么了呀?”藿香咂咂嘴抱怨,“怎么今日感觉所有的事,都如此仓促……”
“没什么呀。”颜胜雪心不在焉,也不知道为何下山后心烦意乱,对于藿香的问话,她也只是顺口回答:“撮合撮合他跟王娘子呗。”
“娘子,您又撮合他和王娘子了?”藿香沉吟道:“可婢子总觉得,他好像对王娘子,不是那种情感。”
“是啊,我现在回想起方才的话,也不知道为什么让他去找王娘子。”颜胜雪这才找出自己心里烦躁的原因,“你说是不是就像饮馔记有些食客,吃多了、吃饱了,于是撑得胡言乱语?”
“吃饱了撑的……噗嗤!你怎么就这么说你自己呢。”藿香笑出声来,然后猜道:“我猜啊,是方才你看我突然闯进来,一时间方寸大乱,要掩盖自己对他的心意吧,你是怕我发现,咱们娘子红鸾星动了?”
事实还真就如此。
颜胜雪还真就是当时很关心谢瞻云,藿香突然进来,给她的思绪打得混乱了。
她随口胡乱说要撮合谢瞻云和“王女侠”的而已。
她很怕被人看穿她关心谢瞻云。
“可别瞎说!”颜胜雪又急着辩解,按住藿香的手嘱咐道:“尤其是回了东京,你千万不能跟旧巷的邻居街坊们说,不然他们可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
“是是是。”藿香无奈一笑。
颜胜雪这一路上也沉下心想了许多,如今想的自己似乎迷惘了,眼神有些涣散和茫然。
颜胜雪从包袱里头拿出谢瞻云送她的那一只木匣子抱在怀中,身子往马车里倚靠,半卧似的慵懒:“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对他怎么想,也没共同经历过什么大难苦楚,也没有真的受过多大的锤炼,怎么就莫名其妙地会经常想他,还会喜欢他喜欢的东西……”
随后从木匣子里拿出来几枚剩下的竹叶,指给藿香看:“你看这竹叶,那日我去后山教丰收她们多做了几个菜,结果临走的时候,两片竹叶被风垂下来落在我肩上,我还真就鬼使神差地给拿了回来!以前的我,好像没那么喜欢竹子,如今倒觉得,瞻云做的竹器盛菜很是顺手,做的竹刷刷锅也很利落,竟舍不得放下了。”
“瞧你,都不叫他谢郎君了,可不是亲昵了许多吗?”藿香倒把颜胜雪看穿了,眼中此刻可比平日聪慧的颜胜雪还要明亮,“他好竹不假,也是个巧手的篾匠,但是他却能为了让你用的舒坦,把这些手法和技艺都用来给你做炊具盛器,这可不是也对你的喜好十分上心吗?”
“可我阿娘说了,千锤百炼的两个人才是真正的爱情,得经过同甘共苦,大起大落。”颜胜雪丹唇微翘,有气无力地说:“我跟他,好像总差了点儿什么,似乎什么都没一起经历过,怎么我就能动心呢?那一定是我的心错了,我的心出了问题。”
藿香见颜胜雪这般模样还有几分可爱,遂与她讲:“是你跟谢郎君都太幸运了,这世上总有些人很幸运,王娘子呢,可能就是赌运亨通,幸运都用在了赌彩头上面,那你跟谢郎君呢,可能就是幸运在了彼此的情感上。”
颜胜雪愈发不解,眼神迷离地看着藿香,才听她细细解释说:“你们呢,可能就是什么大起大落也不用经历,也不用什么千锤百炼,只平日这些琐碎的小事,还有嬉笑怒骂之间,这细水长流的情感,就慢慢儿地渡上来了,就好像现在外头雨滴虽小,但你用盆接着,也是很快就满了一盆的雨水。”
“你说的有理。”颜胜雪这次才听懂了藿香的话,“只是我总觉得,看似没跟他经历什么,但总是这颗心跟他走了好远好远的路。我一直觉得,好像从来我跟他都没有互相离开过彼此,就好像你来以前我们说的,这些时日,他在月杨村,我在青城寨,分明两人不在一处,但好像他做的什么事我都知道,我做的什么事,他也知道。”
“娘子平日聪慧,如今怎着糊涂啦?”藿香巧笑着拉过颜胜雪的素手拍了拍,“这叫——默契。”
“默契?”颜胜雪杏眸微挑,“可我觉得,所谓的默契之人,都得互通心意、互相了解才行。”
“那你方才所说的,还不算互通心意吗?”藿香摇头道:“您再想想,这些时日,谢郎君不在寨子里,那翟玉日日变着花样上山装过路的买胡饼,只为了与你联络,这不也是谢郎君授意的?他是时时刻刻都念着你呢。我看你也并非对他无意,这几天啊,你没事就抱着那空空如也的木匣子,如今上了马车还抱着,还不是他送给你的?好像这几天夜里,他在月杨村的时候,你睡得也一直不踏实吧?”
“似乎……还真是这样。”颜胜雪将藕臂靠在马车里,将螓首枕在上头回忆着:“以前都是脑袋沾了枕头,立刻就睡着了,雷打也不动。这几日没下雨,也没有蝉鸣吵闹,也不想起夜,却还是大半夜糊里糊涂地就突然醒了,再入睡就很难了。”
原是她这些时日夜里总忽然不可名状地惊醒,才熬了这沉香熟水喝,只求益气安神,睡的安稳踏实些。
藿香适时反问道:“这不就是你担心谢郎君安危,睡不踏实吗?”
“仔细想来,其实倒也未必和他没经历什么,在青城寨和他相处的这十几日里,我就心里隐隐总觉得他和东京的人,其实不大一样。”颜胜雪愁眉苦脸中还带了些欢欣似的,“说是哪里不一样,还真哪里也说不上来,哎……可苦恼死我了!”
藿香见她如此烦躁,知道她定有所悟,但此刻不宜再逼她多想了,就将她揽在怀里,抚着她的云鬓,哄慰道:“苦恼就先不想了,余师傅还在渔声小馆等着咱们呢,快走吧。”
“看来,我这心,是太驽钝了。”颜胜雪其实已经开窍了,如今抚着前胸,只觉得心脏处再不那般闷抑了,好像舒畅了许多,自言自语着,“往后得改改……不过,还得下次再说了。”
她话音才落,乘坐马车的轮毂才缓缓地停了下来,车夫上前撩开马车的布帘,恭敬客气道:“两位娘子,咱们到了。”
颜胜雪顺着掀开的布帘一看,仰头就瞧见这久违的渔声小馆了。
藿香上前去叩门:“余师傅可歇下了吗?”
目录
加书架
打赏
送月票
设置
详情页
1
张月票
2
张月票
3
张月票
4
张月票
10
张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