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胜雪听了这话便想,这青城寨虽然大多数的小土匪都目不识丁,但这与人共情的能力是分毫不差,二夫人如此跋扈嗜赌,寨子里人人心知肚明,偏偏还愿意包容她这个落魄千金,对她的施恩从不肯忘,当真难得。
正想着,顺子又道:“二夫人现在是因为腿脚不利落不常出来走动,所以发福了,从前也是精瘦的,二当家说二夫人以前,还没一头猪沉呢!”
“……还没一头猪沉。”颜胜雪和谢瞻云被这话逗得忍俊不禁,但很快往回收住了笑意。
顺子尴尬地挠挠头:“哎……原话不记得了!总之说二夫人从前可瘦了!”
颜胜雪看顺子这样形容,笑中倒带着些感动,即便二夫人当年就是如今的丰腴,也未必能背得动二当家那魁梧大汉!遑论二夫人当年摔断了一条腿,还能背起这二当家的爬上山,不知道这女子负量何其之大。
或许,最大的负量,便是当时那救人心切的善意和勇气吧。
谢瞻云感慨道:“这二当家也算没辜负二夫人了,救命之恩大过天,所以才对这二夫人是任打任骂,任劳任怨的。”
顺子答话的时候眼里充满了羡慕:“是,咱二当家的不仅对二夫人敬重,还是真的很爱二夫人。”
颜胜雪和谢瞻云两个人心里好奇,各自往前伸了伸脖颈子听顺子继续说。
“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他从来不私藏,都留给二夫人。以前那外头吐口唾沫都结冰的日子里,二当家都把衣裳脱下来包着二夫人的炖品给带回寨子里,生怕凉了味道不好,咱们看着二当家回来的时候,那眉毛上头都挂霜雪似的白,嘴唇冻的发紫,活脱脱一雪人!”
颜胜雪惊得下颌都要掉了,没成想这鲁莽的二当家还做过这样痴情的事儿呢?
顺子继续道:“当了雪人回来以后,夜里就高烧不退,连着风寒了半个月不能下床,也无半分怨言,见了二夫人,还是笑的像朵花似的高兴,一丁点儿也不说冷不说累。”
颜胜雪诧异道:“那二夫人就由着他这样吗?”
“才不是呢!”顺子扬声为二夫人辩解,继续说:“二夫人当时见了就心疼的直哭,往后却说再也不吃冬日里头的炖品了,但二当家还总是偷偷地给她买。”
谢瞻云也是没想到这夫妻情感甚笃,笃得都让人钦佩了:“这倒是让人羡慕的神仙眷侣,跟传闻里不大一样啊……”
“我绝对没有骗你们,二夫人和二当家两个人,是真心相爱的。”顺子一本正经道:“就是二夫人易怒,脾气爆,总打骂二当家的,说二当家的懦弱,是个闷葫芦,只会默默对她好,在寨子里却没声望没地位。”
“……二当家还是闷葫芦呢?”颜胜雪苦笑起来,“我看是这闷葫芦底儿漏了——没人比他话痨了。”
……真是方方面面都跟她的所见所闻大相径庭,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顺子的话了。
顺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谢瞻云就转移话茬儿说道:“那二夫人究竟欠了多少赌债?”
顺子思量了一会儿,然后用食指搭了个十字出来:“不知道具体的,但我估量着,怎么也得有十贯钱了。”
“那二夫人为何还要针对于我们?”颜胜雪不解,“她分明缺钱,还要赶我们下山,竟不知我们在替寨子赚钱?”
“还不是你们俩昨个儿春饼加春卷,给我们都送去见周公了!”顺子语气里头也偶有抱怨,只是更多的是对着倒霉的二当家的同情,“二当家也曾想暗中替二夫人到赌坊翻盘,但还是赔得更多,二当家很多赌债都没敢告诉二夫人,二夫人一直还以为咱们寨子里有钱呢,以为你们是来偷钱的,估计二当家今早又挨打了……”
颜胜雪有些不好意思地抿着唇,别着鬓,转头看了看谢瞻云。
利子又凑上来悄声道:“咱利子老弟在外头听见了,那是刀枪棍棒一顿招呼,二当家出来的时候,鼻子流血,额头流血,手指流血……”
颜胜雪立时苦笑中透着些歉疚:“但这回他鼻青脸肿,总不关我告诉他假的换钱暗号的事儿了吧……”
谢瞻云也是瞠目结舌:“我本也以为打一顿就够了的,也没想到二夫人动手了……”
两人听顺子说完,也是对二当家有了别样的欣赏,只是两人合谋戏弄二当家也不是第一次了,上次就是说了个假的兑钱口令,导致二当家提钱的时候挨打,如今又是因为入梦散做的春饼席,导致二当家又被二夫人打……
这二当家真是日日挨打,活脱脱一个大冤种了。
偏这次是她们无心的,本也没想惊动二夫人的。
“等他回来的时候,解释解释,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也就罢了。”颜胜雪想了想,心里还是没什么底气,但语气十分坚定,“他不敢把你我怎样的,你说的,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他又吃又拿,哪敢瞎说话瞎办事。”
顺子此刻吃着锅巴吃多了,打着餍足的饱嗝儿,心里头倒不惦记二当家了,一心只想着颜胜雪的话,吃着这顿想下顿,眼里都冒着心动的光:“不提二当家,他亏不着!只是娘子说今晚吃肉,真的么?”
看着顺子再三求证,颜胜雪也郑重道:“真的,真的,比真金还真。”
“那好那好!”顺子笑的露出一排牙来,往嘴里又塞两块锅巴,才想着出去干正事,“我告诉兄弟们赶紧帮着出胡饼摊儿,免得二当家回来挨打了挑我们不是,拿我们撒气。”
顺子一边笑着一边跑出去准备出胡饼摊子,谢瞻云却想着趁这会子功夫问问颜胜雪的想法。
方才他见颜胜雪在听二夫人的身世和遭遇时若有所思,便知道她已然对二夫人心生悲悯,甚至眼底那星点往外跳跃的光,是她生了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想法。
只是眼前二夫人一直针对于她,还是要解决的,而且他认为很快二夫人就会因为大山挑事失败,而换一个招数逼走颜胜雪,在这个层面上,应当先发制人。
他想到的,他觉得她应该也会这样想吧?
于是他问:“胜雪准备怎么对付二夫人?”
“富家娘子落魄了,心境也不同了,世人都道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这世间更多的,我倒觉得是些无端的可怜人,二夫人就是其中之一。”颜胜雪说话却多了些仗义执言之感,“先拿下她,再帮她报复她小娘。”
“你惯会打个巴掌给个甜枣的。”谢瞻云知道她也准备先制服二夫人,便也放心了,“怎么拿下她?”
“今晚就拿下她。”颜胜雪眼波流转,沉声道:“我阿娘说了,俘获一个人的心若是难,俘获了胃也一样。二夫人是会稽当地的,又喜欢吃甜食。先得罪她,再做道菜讨好她,最后帮她搞定赌坊那厮便是了。”
“我看她未必给你打个巴掌再给甜枣儿的机会。”谢瞻云摇摇头,“她派大山小山兄弟俩在寨里挑事都没能赶你走,你一句‘今晚吃肉’就成了个三当家,她必定先来找你麻烦。”
“做菜也麻烦,切菜洗菜煮菜盛菜的,谁还怕麻烦怎么的?”颜胜雪双臂环胸,却是不屑。
“看来,你有对策?”谢瞻云挑了挑眉,兴味盎然地看着她。
“她出招,我接招,我还击,她也得接招。”颜胜雪道,“只不过,我还是想要帮她弄垮那赌坊——那本来就该是她家的钱财,凭什么给这些坏人享乐!”
谢瞻云此刻还不知道,颜胜雪多的是与二夫人身世遭遇上的共鸣,她亦是个落魄千金罢了。
所以谢瞻云一时不懂颜胜雪此刻的愤慨和仗义究竟来源于哪里,但他想着,若能帮她一把,也算做件好事,毕竟这朝廷有贪官污吏,坊间也有地痞恶霸,本质上都是为民除害,无甚不同。
颜胜雪见谢瞻云又站在原地沉思,她便提道:“哎,瞻云哥,你随我出摊儿去呀,然后你下山买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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