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煮甜汤

翌日，颜胜雪按照约定，一早就带着藿香和吴茱萸前往奇谈书舍去了。

刘掌柜早命人将她要的食材在小厨房放好了，他见三人来了，立刻笑吟吟地热情迎接上去打招呼。

颜胜雪也不说废话，挽起袖绊，走到小厨房就开始做甜汤。

第一道水晶皂儿羹，做法很是简易，她只将皂荚子仁用藿香事先烧好的沸水煮熟，就可见那皂荚子仁在米汤似的水中沉浮，颗颗晶莹如半透的颇梨，极为可爱，细嗅之尝之，又颗颗香而软糯。

随后起了文火用紫砂锅熬化了黄冰糖，加了沸水进来混成糖水，再在其中投入饱满紧实、香甜可口的红枣肉，使红枣在糖水中被熬得软烂甜糯如枣泥豆沙，方将煮好的皂荚子仁投入其中，等其浸过一炷香的时辰，才慢慢出锅，彼时的水晶皂儿羹已大体熬制好了，红枣与糖水的甜扑鼻而来。

藿香立刻上前摆好了汤碗来盛装。

吴茱萸也一边帮忙，一边担心起来：“大姑娘，这水晶皂儿羹做法如此简单，您将需要的食材单子都写出来了，就不怕这刘掌柜如法炮制？”

“我自不会将独门诀窍都告诉了他，这无商不奸的世道儿，我可不得留点心眼？”颜胜雪只是轻笑一声，“这水晶皂儿羹他即便照着我的法子做，比市面多加了红枣肉，也只能做得出我做的三成味道。因为啊，这道甜羹的灵魂，在于我秘制的桂花酱。”

颜胜雪这才从随身带来的小包袱中取出一只小瓷罐，里面是她提前在饮馔记熬好的桂花酱，打开罐子的一瞬间就犹如置身桂花园中，清香馥郁袭来，又带一丝清雅芳馨之感。

她用小匙在每一碗盛好的水晶皂儿羹上点了一勺亲自熬制的桂花酱。

吴茱萸惊道：“原来您没在单子上写熬桂花酱要用的食材，就是为了防止他们过河拆桥。”

藿香笑道：“对啊，这桂花酱是娘子昨夜熬完以后装在罐子里的，今日才带来，谁也不知道这桂花酱是怎么熬的。茱萸，你别看只在里面加这么一点点桂花酱，但这，才是让这道水晶皂儿羹与众不同的关键。”

颜胜雪巧笑道：“现熬酱的话，一来时间来不及，二来也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吴茱萸叹道：“差点忘了大姑娘是大娘子的掌上明珠，这精明劲儿跟大娘子是如出一辙的像！”

颜胜雪得意地挑了挑眉，等桂花酱都加好了，就命伙计把这水晶皂儿羹端出去卖了。

只是端出去的瞬间，就能听到外头听书客人纷纷夸赞这水晶皂儿羹不仅好看，且这桂花香而不腻，尤其清雅，据说还没等这甜汤晾凉，这水晶皂儿羹就售罄了。

小厨房里，颜胜雪已经做好了木瓜糖杏子，看着藿香和吴茱萸给在碗里装好，木瓜冰糖甜汤在下头，碗边则配了一只小碟子，齐齐摆放了三块码好的杏片。

吴茱萸好奇地问：“这木瓜糖杏子呢？又有什么名堂？”

“这个没什么名堂，就是杏片脯和木瓜冰糖甜汤混在一起，只不过卖的价格很实惠，让人觉得一道甜汤的钱，却吃了蜜饯和甜汤两个样式。”颜胜雪道，“总要满足一些手头不太宽裕的听书客人嘛，这算薄利多销的。”

吴茱萸没想到这颜胜雪先后做的两道甜汤，一个如阳春白雪，是专门俘获味蕾刁钻的客人，另一个则如下里巴人，更兼顾了一些更注重价格实惠的客人的。这两种客人在颜胜雪的手下，可真是无论如何都逃不过的。

难怪这刘掌柜宁愿自己出食材的钱、跟颜胜雪六四分账，也要请她前来了，这是贫的富的都不放过啊！

果然，有一些只付得起听书座位钱的客人，平日里打赏钱都不付，如今却愿意付十文钱买这第二道木瓜糖杏子，又是伙计端着托盘只巡走了三轮，这木瓜糖杏子就又售空了。

正说书的刘掌柜看了此次盛况，不禁啧啧称奇，连要讲的话本内容都忘了，直勾勾地看着客人们都夸这甜汤实惠。刘掌柜暗想这颜胜雪真乃神人，这平日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今日还真被她薅下两根鸡毛来！

小厨房里的文火还没间断，另外两道甜汤也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中了，只是这两道甜汤很费火候与时辰，需要等到话本讲完一半才能拿出去卖的，这样将品尝甜汤的时辰拉长，之前喝过甜汤的客人就会再买新的一碗来解渴了，无形之中，听书客人们在甜汤上的花销也就更多了，刘掌柜的收益也会翻倍地增。

要么就不做，要做了，就做赚钱更多还让食客都尝的眉开眼笑的——这可是她的原则。

而颜胜雪的聪明还用在了对甜汤出品的考虑中，她会做的甜汤数不胜数，但做什么，怎么做，包括对这四个甜汤出品的先后顺序、配搭食材，都是她深思熟虑过的。

这第三道甘草绿豆沙已经在做了，只是绿豆不是全经煮烂的，而是一部分煮烂、一部分蒸软后用杵臼碾磨的，蒸软的绿豆碾磨后的豆蓉吃起来有颗粒感，而煮烂的绿豆碾磨后只是细腻滑软的豆泥。

颜胜雪很注重食材口味的层次感，这绿豆做成豆沙的两种口感，她都要保留。

而在磨碾豆沙和豆蓉时，其中加的也是从饮馔记带来的百花蜜，放在了绿豆中一起碾磨，这样的绿豆沙本身就自带甜味，即便加了甘草这种口感稍涩的辅料同煮，那绿豆的豆腥味道，也是一点儿也吃不出的。

一口甘草绿豆沙煮好了再以冰镇凉，那爽口清新的感觉正配那话本故事里高潮迭起的英雄救美桥段。

至于最后的荔枝甜蔗汤，里面其实没有荔枝，是乌梅和肉桂、生姜，还有一味甘草，混合煮在一起到一定火候，才能煮出荔枝般的味道，也没有什么格外要注意的事项，这道甜汤主要是为了最后给客人们解渴设计的。

藿香此刻倒担忧起来：“娘子，可这荔枝甜蔗汤的食材，你是全都写在那食材单子上了，你就不怕……”

“不怕。”颜胜雪答得坦荡而放松，“这食材虽然我都写在采买食材的单子上了，可他们照单子仿作我也不慌，他们不知道这‘甘草’一料，我是同时用在两种甜汤中的，他们并不知道这荔枝甜蔗汤还要放甘草，如果只照着我写的采买甘草剂量，把甘草都一股脑儿地放在甘草绿豆沙一道甜汤里，那熬出来可会苦死人了，还有股子甘草的怪味，食客是不会爱吃的。”

吴茱萸笑道：“原来大姑娘是用甘草混淆视听，防着他们偷师学艺呢！”

“这是自然了，我做的任何食物，都没人都仿了去，除非我愿意教。”颜胜雪得意笑着。

藿香亦道：“难怪娘子要同时做甘草绿豆沙和荔枝甜蔗汤两种甜汤了！”

颜胜雪道：“这制膳之人也是要有匠人之心，要一点点地思考、品尝、打磨，光靠歪门邪道可行不通。”

主仆三人正闲话叙说着，外头的伙计就进来把后两道甜汤都拿出去卖了。

至于最后的芡实糖酿也没什么悬念，不过是以赠送的名义，促使客人买第二碗甜汤罢了，做法也很是简单，只是吴茱萸和藿香便能做好的。将芡实撬出孔隙，在其中置入熬好的糖浆，等放凉了再蒸软就行了。

这一场话本故事讲下来，刘掌柜听那客人们的铜钱落钵时，听得都耳鸣了。

但这赚了钱的开心是掩不住的。

连连对颜胜雪三人道谢，颜胜雪领了自己份例的收益，也是装了满满三个钱袋子，也很有成就感。

她问道：“刘掌柜，客人们反馈如何？”

刘掌柜陶醉道：“那哪是一个‘好’字了得的！若不是你自己有个脚店营生，我真得把你当菩萨似的供起来，天天在我这做甜汤！”

颜胜雪也偷着出去打量过客人们喝甜汤时的神情，就知道这反馈不错。

那水晶皂儿羹，枣肉香甜混合着桂花芬芳，再加上皂荚子仁的软糯，入口即化的同时，还入口生香；

那木瓜糖杏子，杏片是蜜煎樱桃的做法，但杏肉却很肥厚，吃起来有吃鲜杏子的口感，但淬了蜜，没有杏子那般酸，配的木瓜糖水也是用煮化了晒好的木瓜干，有粥似的粘稠温润，好比来此吃了个开胃的早膳，自不愁卖；

那甘草绿豆沙，经冰块镇过，很快冷却下来，只在听到英雄救美的桥段时当个冷饮子喝了，直呼一口畅快淋漓，而等她用蜂蜜碾磨好的豆蓉和豆泥同时化在食客的唇舌之间，那又有股子话本里情节的荡气回肠，一瞬间融在了嘴里，成了味蕾的触动；

还有最后那荔枝甜蔗汤，乌梅、豆蔻、生姜和甘草一齐下锅，用蔗糖的糖浆煮出了荔枝的鲜香丰厚，但又比荔枝更能生津开胃，喝到嘴里酸甜解渴，勾着听书人下回再来，算是收了个好的尾，兼顾了吃喝与听的融合。

等四个甜汤做完了，她也准备回饮馔记做午膳招待她自家食客了，只是临走时还不忘说一句：“刘掌柜，可别忘了请刘脉郎中来。”

“不会忘的，不会忘的！”正数着钱的刘掌柜连连答应，等颜胜雪走出去的时候，他又追上前去对着她背影喊道：“那甜汤客人赞不绝口！明日还请给在下留上一碗解馋啊！颜娘子！”

颜胜雪听着他在后头的叫喊，是一声也没吭，只在马车里窃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