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胜雪和藿香与渔声小馆众伙计辞行后上了马车,谢听雨和谢瞻云也都收拾好了细软从和颂邸店出行,几人在孙知州的安排下聚首,为保颜胜雪和谢瞻云的情感不被发觉,他们先后分了三辆马车避嫌:
颜胜雪、谢听雨、藿香共乘一辆,谢瞻云与翟玉同坐一辆,最后一辆马车,则是杜彦隆自己——为了给半昏半醒的他,腾出一个躺着的空间,所以他自己一个人就占了整辆马车。
杜彦隆被随行的侍卫扶上马车,一路上恹恹的,半卧在马车里还是呜呼哀哉地哭着。
颜胜雪坐在马车上,心思却全在前头马车的谢瞻云,两人心意相通时,竟同时在暗中将侧边的车帘微卷,一前一后地望着对方,做些古灵精怪的表情,再会心一笑。
等放下车帘的时候,谢听雨和藿香发现了颜胜雪的小动作,都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似的“哎哟哎哟”起来打趣调侃颜胜雪,颜胜雪虽觉得好生没面子,赧然中也还是坦诚地点了点头:“是你们想的那样。”
藿香这才道:“我就说嘛,顺风顺水的爱情是多少人求不来的,你还不承认呢!”
谢听雨亦道:“可不是,现在嫂嫂跟二兄好了,那我也要回去看看我那老丈究竟是哪路神仙了!”
正说着,谢听雨就将那把用来练剑器舞的长剑放在身边,与自己形影不离,一路上却想起了赵宗朴这个神秘的濮阳郡王,想着回去东京一定要问问他的身份,也要与他一起切磋她这如今练好的这为人称道的剑器舞。
一行人就在孙知州的护送下启程往东京赶路了,一路上不疾不徐,也算是顺遂,尤其是在歇脚时,除了谢听雨展示着自己新领会的剑器舞得了好评如潮,颜胜雪还会带着藿香亲自给大家熬一些羹汤、调一些饮子,偶尔又借着其他州胡饼摊的炊具做起胡饼、炒起锅巴来给护送的侍卫们随身带着果腹。
孙知州和一路上护送的侍卫都说这一程是大饱口福的享乐,一点儿也没有执行任务的枯燥,一行人还没等到进入淮南东路一带,就已人人上称都胖个两三斤还要富余,但也是都自得其乐,非常餍足。
杜彦隆心情似乎也好了许多,因为这一路上颜胜雪也是没少照顾他,连带着谢瞻云都有些吃味儿了。
尤其这杜彦隆是块头大却人傻,一丁点眼力见都没有。唯一一点机灵还不往正地方用,不是装病叫屈地让颜胜雪给他煲汤,就是故意晕厥在颜胜雪的身边,还嚷嚷着要跟她一辆马车……
颜胜雪好生无奈,最后还是孙知州出面以男女授受不亲的理由制止的。
杜彦隆是个怕大官的土匪,也就只好作罢了。
颜胜雪虽然无奈,但也对杜彦隆很是包容,除了被他每天缠着作陪没听他的意外,他想吃的吃食,颜胜雪基本也都是会做给他的,这看的谢听雨都每日缠着来要八宝肉圆吃,颜胜雪真是这一程最忙碌的大忙人了。
还好谢瞻云和藿香还能帮着颜胜雪分担一点。
而在从越州回到东京的路上,除了他们一行人以外,还有凌温柔与赵仲庞先一步出发赶路。
而这些看似命运不能勾连在一起的几个人,所有的人生都在回东京以后,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一个面对人生中巨变的人,是凌温柔。
凌温柔一行人出发的早,还有三日就能抵达东京,只是在离开越州的当夜,她在纨绔手下救了那名叫吴茱萸的小娘子,也因此给自己招致了祸患——因为宫绦在打斗间掉落,里头的香粉散落了一些,她那身上本不为世俗所熟知的独占香,竟好巧不巧地被那夜其中一个纨绔认出了。
那纨绔还将这件事写在了信上,夜以继日地派人跑死了三匹马,只为先一步将此事传回东京。事实上也的确如他们的计划,在凌温柔和赵仲庞回到东京以前,这信就已经被送到了何清明的手中。
何清明,寄禄于太常寺少卿之职,真正的差遣,则是东京的街道司勾当官——也是谢瞻云目前所怀疑却没有实锤的月杨村案件真正的幕后之人,是谢府两兄弟多年的政敌。
何府在东京之中,虽不算奢华,但也称得上雅致,何清明父母皆去,又没有其余的兄弟姐妹,他自是何家如今的家主,只是有一个人陪他在何府居住——蔡至,是他表弟,也是他唯一的亲人。
蔡至是在东京开脚店的,平素不在他府上,只有夜里才回府住,何清明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通常都是差使他府上豢养的几个幕僚。幕僚是负责对外收信与发信的人,一早就把那越州传来的书信呈给何清明看了。
何清明沉着脸看完整封信,指尖拈住书信上抹的一丝香粉轻嗅,忽而目光阴鸷,面中惊惶,将那书信狠狠掼压在案几一角:“独占香……竟是无双楼?!”
幕僚不曾听说过独占香的来历,疑惑道:“少卿为何如此惊异?”
“此香名曰独占,香气霸道中透着妩媚,本香是从西蕃传来的,后又经调香高手曾夫人融合了三味秘制香料所制,方成世无其二的独占香。”何清明将那一抹香粉暗自锁紧拳握之中,说道:“而后,曾夫人在迟暮之年于四方游历,偶然山涧之中将此香配方写下赠予一知音舞者,许其只可自用而不可外传。”
话罢,目光定定地落在那书信的角落上,续道:“而这舞者,便是无双楼的掌柜兼花魁娘子,凌温柔。”
幕僚惊道:“这独占香如此秘密轶闻,连小人都闻所未闻,这能是真的吗?”
“必然是真的。”何清明胸有成竹,“东京香铺众多,此香的奇闻异事也是一位香铺的掌柜娘子与我说的,她有幸得了曾娘子一点香料相赠,几年前她求我帮忙,知我是爱香懂香之人,便将那一小盒独占香赠予我了。”
幕僚疑道:“可无双楼的掌柜娘子,怎么会出现在越州一带呢?”
何清明半眯着眼眸思量道:“倒也不一定是凌温柔本人,但是此事,绝对与她无双楼脱不开干系。”
幕僚提议道:“您不如寻个由头,去无双楼搜一搜人?若是凌温柔不在其中,那在越州的便是她了。”
“我若此刻利用职务之便查验无双楼,只怕反倒打草惊蛇,我怀疑他们,是去查月杨村之事的。”何清明倒是很沉得住气,“那天被救走的小娘子,好像也是月杨村的人吧,无双楼的人出手相救,应该是有所收获,想从这小娘子身上打听一番呢。”
何清明猜想的有理有据,毕竟吴茱萸那日是被一个月杨村的妇人迷晕后替代她女儿去卖给纨绔的。那两个纨绔想必是不知道内情,把吴茱萸当成月杨村的女子写在信里告诉给何清明了。
幕僚却想不通:“可东京的无双楼,管那闲事做什么?”
何清明猜想着,也是对月杨村把守之人行事不力而感到气愤,咬牙道:“我们是皮肉生意,无双楼也是,搞不好是哪个不长眼的,将月杨村的小娘们辗转卖去了无双楼,楼里的人怀疑了。”
正说着,他一记重拳击在木案之上:“月杨村那吴永当真是无用,废物一个!若非是他,月杨村之事根本不会走漏风声!那谢瞻云又怎么可能趁机放走村里那些贱人!如今可倒好,让他耽误了我们的计划,还将这事报送给了官家,他们谢家想必又是要在朝堂之上耍好一通威风了!”
“少卿息怒。”幕僚拱手相劝。
何清明却自己想得开,转瞬就面色柔和起来,他气愤归气愤,但他暗中用女子向高官与同侪行贿之事已有多年,他知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所以他也并不畏惧月杨村之事败露,毕竟他,没留下任何证据。
“不过,倒也无妨。月杨村之事,那谢瞻云若是想去查,随他去查好了,此事牵连甚广,即便他怀疑到我,他也没有真凭实据。”何清明狡诈一笑,“那些书信我都是命人看过就烧了的,不会留下证据给他,而且一旦事发,阻碍他查证的,也不止我一个人,甚至,可能都不用我出手阻拦他,他就什么也查不到了。”
“少卿英明。”幕僚奉承道,“这朝中玩过月杨村那些小娘们的人多了去了,哪个不是长年累月的接受少卿您送去的美人呢,这乌纱帽若落下一个,就一连串的都得落下,自然是每个人都有所顾忌。何况即便他谢瞻云是谢青松家的二郎君,那也是一介散官,又不是刑部大理寺,查案这种事,轮不着他来!”
何清明冷笑着,一壁给自己煮了盏茶喝,面前煮茶的小炉升起袅袅白雾,他一吹便散了。
可不就是这样,他其实并非赵宗朴所想与辽人有勾结,但月杨村的女子,乃至更多穷乡僻壤的女子,其实都是何清明做主派人掳走的,姿色好的都被送入了各个高官府上成了入幕奴,姿色差的也是随手送给了同侪。
这行径暗中操纵了多年都从未失手,遑论这月杨村之事才不过刚刚被撕开一角。他自然不怕,因为比他更慌的,更要阻止谢瞻云查下去的,是那些收受美人贿赂的朝臣与同侪。
他恨朝中的官官相护,最后却成了一个促使一次又一次官官相护的人。
“但是,我听说谢家三娘子与凌温柔好像关系不错,那么不管无双楼的人是谁,我纵容恶霸吴永占领月杨村之事,都不能成为谢家的把柄,无双楼的人若将那夜救出的女子带回东京,那可就是人证了,我得早做准备才是。”他笑的愈发阴森,信手撩拨着茶炉的白雾,才慢慢将炙好的茶淋了沸水泡在茶盏中,对幕僚吩咐道:“你速速去安排,截杀无双楼的人,不要让他们带着人证赶回东京!”
“小人立刻就去。”幕僚应声而去,徒留何清明在大堂饮一盏滚烫的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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