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宗朴接过了谢听雨递来的酒,爽快饮下后,将长剑收回剑鞘,慢慢走到谢听雨身旁。
“我也不是很老。”赵宗朴笑呵呵地指着谢听雨,语气宠溺地抱怨她,“你这小妮子,不许说我老。”
“这不是在贬低你,这是非常的敬佩你!”谢听雨扬声道,“这剑器舞很简单,我学学就会!”
谢听雨走到剑架前,伸手拔出赵宗朴的长剑,只感受到这剑拿在手中的分量,就知道这是把好剑,但她习武多年,这剑对她而言也并不算很重,皓腕轻转时格外灵活:“兆员外,你这真是把好剑。”
正说着,她就自如地挥舞起来,凭心乱舞,却舞得极具章法,可见她是个心性纯良至极之人。
东溪见谢听雨竟贸然拿了赵宗朴的剑,正要上前去阻止,却被赵宗朴一个眼神警退。
在东溪走后,赵宗朴坐在席间欣赏地看着谢听雨舞剑之时的婉若游龙的模样,笑容满面地赞叹:“好剑早该配美人一舞。佳人配宝剑,才是天作之合。”
两人所在庭院里的桃树芬芳盛开,有数枝旁逸斜出的树杈上往外伸着,只是尖端还坠着盛放的桃花,花瓣硕大而丰满,颜色娇艳欲滴。长剑划破夜风,一朵最尖端的桃花竟被她锋利的剑尖误斩下来。
谢听雨突然慌张地旋身,在整朵桃花就要掉落在地的一刹那,她蓦地摊开手掌,在半空中接住了那朵桃花。
长剑倒插进黄土之下,险而要戳破谢听雨的裙摆,赵宗朴大惊腾身跃起,挟住她纤巧的身子往一旁躲去。等两人双足落地,他才关切地责她道:“知不知道这时候收剑,若不能掌控自如,很容易刺伤了自己。”
“多……多谢。”谢听雨怔住,惊得与他四目相对,错愕地腾身从他手臂的环抱中离开。
然而手头这朵花她根本没有放下。
甚至,她握住桃花的手都不敢握紧,只怕伤了那娇弱的花瓣,就这样蜷曲着手指撑住。
“冒犯娘子了。”赵宗朴也因自己方才下意识的举动惊住,他从未如此待过一个女子,一时也有些臊愕。
“是我谢谢你才对。”
桃花的芬芳落在谢听雨素白的柔荑之上,渐渐从她掌心蔓延到藕臂,再扩逸到周身。
她稳稳地将花朵放在案上,簇在颜胜雪所制的茶点一旁,她才轻松地舒了口气:“初次练剑舞,真是不灵活。还好没挑断花蕊,闹得花瓣四散。”
她伏下身子,转而又笑意盈盈,贝齿浅露,守在桃花边回眸看着赵宗朴。
赵宗朴脱口而出道:“你护花的模样,甚美。”
赵宗朴看着谢听雨此刻的桃靥比那花朵更为娇艳可人,忽地想到当年温成皇后张氏在桃花苑前,也曾拈花一笑的姣颜——那是给了他一盒玉灌肺的人,也是告诉他,有志者,事竟成的人。
是他曾经觊觎过的女子,但又拘泥于礼数而不能表露。
因为温成皇后当时被称作张娘子的时候,已经成了他叔叔的女人。
温成皇后是娇蛮可爱、俏丽活泼的,谢听雨也是。
但谢听雨像她,却比她还要多了三分仗义与直爽,这是赵宗朴更为欣赏的。
“剑器舞者,要心无旁骛。”赵宗朴将倒插在地上的长剑拔了出来,收回剑鞘之中,悠悠道:“你这般分心,可得再练。王娘子,今日你不专注,看来不适合舞剑了。”
其实他是怕她又不小心伤了自己。
“若因舞剑之专,就要牺牲桃花之美,这舞也当真霸道极了。”谢听雨却对他这话嗤之以鼻,见他将剑收回剑鞘也不恼火,而是回到自己席前胡吃海塞起来,“那还不如不学了。”
这话一出,赵宗朴其实心中有些不安,两人对此的看法已经将两人心性的迥异显露无疑了。
“其实这剑器舞本不必刻意去学。”他不想驳斥她,索性换了种法子解释,“正所谓道可道,非常道,剑舞亦是如此。在下认为,只要娘子音律尚可,各项招式都可在舞者心中化作意念,再具象于形,随长剑舞出心绪和情感,便是剑随人动,人随心动。只要踩着音律挥舞长剑,舞剑者,其心赤诚灵慧,或犀利,或沉抑,所舞出的剑势就会千差万别,但唯有这身、心、手三者共同驭剑,最终方能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
“我好似,明白了。”谢听雨口中嚼着厨娘做的八宝肉圆,然而食不知味,一直在想着赵宗朴这深奥的话,她一贯不善动脑深思,如今竟对他这高谈阔论骤然……顿悟了。
她举着竹箸夹着剩下半颗八宝肉圆,比划着说:“心中坦荡者,剑气如长虹贯日,心有戚戚者,则剑势小气迂折。但无论是哪种性格的人,都可以从他的舞剑之姿中窥探一二,因为剑如人性,剑表人心,可是如此?”
“正是,正是!你说的当真是太好了!”赵宗朴也浑然不曾想过她竟能这般快的就明白他描绘的意旨,“我只知娘子天真热情,竟不知小娘子如此有慧根,有悟性!”
“哈哈!过奖过奖!”谢听雨最是爱笑,如今笑语如银铃,格外的清脆,“我只是生来讨厌思考,不爱想那些有的没的,但需要思考的时候,我还是会认真思考的。”
赵宗朴举杯道:“好好好,为庆祝娘子领略剑器舞的精髓,宽心释怀,我敬娘子一杯!”
谢听雨亦举杯相应:“好,干!”
两人喝的正是上头尽兴,谢听雨双颊酡红,赵宗朴也是酒气熏身。
谢听雨忽然醉醺醺地颠簸凑上前去,一张花颜正对在赵宗朴面前,她竟大胆恣意地摸了摸赵宗朴的脸颊,然后胡言乱语地笑他道:“兆员外,你脸都红了,是不是热的啊?嘿嘿……”
“你吓我一跳。”赵宗朴愣住,看着有些站不稳的谢听雨,虽然刀剑武学她都懂,但这酒量实在是不怎么样,索性差了两个婢子上前搀扶住她,他才说:“娘子醉了,我派人送你回去。”
谢听雨也不反抗了,就是一边被人扶走,一边嘿嘿地笑着。
赵宗朴看她时也是目不转睛,最后喊了好些侍从贴身护着她,嘱咐务必将她平安地送回渔声小馆。
他毕竟在东京看那些娴静守礼的小娘子久了,许久没见过这样不拘小节的小娘子了。
谢听雨的倩影消失了以后,他还是挪不开眼。
然而在廊边窥伺许久的凌温柔在谢听雨走后才挪步来见赵宗朴,行礼道:“主子。”
“知道为何方才为何命东溪转告你不要现身吗?”赵宗朴虽喝了好些酒,但不曾有分毫醉意,“你……认识她?”
是指谢听雨。
“是,奴认识她。”凌温柔据实相告,然而眸中颇有疑色,“恕奴多言,不知为何这谢娘子会出现在别院?”
“谢娘子?”赵宗朴震惊不已,“哪个谢娘子?”
凌温柔蛾眉紧蹙,难道……赵宗朴不知道她是谢听雨?
凌温柔解释道:“方才走的那个小娘子,便是翰林学院承旨谢青松的千金,谢听雨。”
“她是谢听雨?”赵宗朴惊得瞠目结舌,“你可否认错了?”
他虽觉得这“王娘子”周身贵气,且家世应当不凡,却从未敢往谢青松之女身上去想。
凌温柔道:“她容貌出众,且性格开朗活泼,气质拔群,奴断然不会认错的。”
“那她方才为何不说实话……”赵宗朴嘀咕着,心中竟有些吃味儿起来,“她告诉我她姓王来着,但是也的确如她所言,她曾请求你教她跳舞。”
“正因如此,奴才断定她是谢娘子。”凌温柔斩钉截铁地回答,“奴见她便心生欢喜,加上她是谢府千金,奴想借机靠近她,或可知谢府大郎君对朝中官员弹劾之事,为主子探听消息。”
至于凌温柔,只能听声而去,即便赵宗朴有所隐瞒,但心思敏锐细腻的她,也还是察觉到了赵宗朴似乎极为在乎谢听雨。她虽也觉得谢听雨很是招人喜爱,但她接近她,更多的还是因为谢听雨乃是谢府千金的身份。
“我知你忠心。”赵宗朴一向不肯被人猜到心思,所以此刻不想自己在凌温柔眼前暴露太多对谢听雨的上心,就忙不迭地唤她离开,“退下吧。”
他心中自然有诸多不解,难道这小丫头是没有真的信过他?还是自己在会稽有什么难言之隐?
不,不对,她说,她方才在席间说跟她父兄吵架了……
可谢瞻云也在会稽啊,她为何不肯说自己姓谢?
诸多疑虑让他有些理不清思绪,他竟然不知道,这小丫头怎么就不跟他说实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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