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月杨村的不知道,但总归是二当家给掳来的。”颜胜雪素指抵唇,仔细思量着,突然笑道:“你家流觞说的倒也是对,从来只知金屋藏娇,却不曾这山洞藏娇还能藏这么多人……二当家的可真是艳福不浅啊。”
谢瞻云摇头道:“二当家那般惧内,哪儿敢私藏这么些女子。”
颜胜雪反口道:“就是惧内,才要私藏啊!”
“你说的也挺有道理的。”谢瞻云拉着颜胜雪重新往山洞走,一边走一边说,“我们回去看看。”
颜胜雪没等他说话,自己先走回了山洞里,素手攀上了巨石上缠着的藤蔓。
“等下!”谢瞻云发觉不妙,很小的声音却用足了气息提醒她,“等……”
原是颜胜雪脚下已然不小心踩到一片叶子,连着叶子的藤蔓便垂落下来!
连带着前边整串长在山洞闭的藤蔓都跟着动了……
颜胜雪心道:这巨石藤蔓自然而浓密,足以以假乱真,谁又能知道这巨石上的藤蔓是人为缠上去的!
“什么人!”
山洞里有一听力和警觉性极佳的女子,立刻朝他们二人所在的方向厉声喝来。
那女子一句吆喝,那些年轻的小娘子都吃了一惊,手里头切好的面剂子顺着桌案的倾斜掉在了地上,整个桌案将要倒了,却是谢瞻云眼疾手快地踢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过去,卡在歪斜的一支桌脚上,这旧木案才没倒下来。
颜胜雪也是在这顷刻之间想到了应对的借口,故作委屈起来:“妾身……偶然到此,实乃家中长辈逼迫婚配,这才跟青梅竹马的表哥私奔远走,而今和表哥迷了路,实在无意叨扰各位娘子。”
方才极具警惕心的女子倒被颜胜雪做的这戏给打动了,戾气和警觉顿时收敛了不少,走到木案旁感慨道:“能走来这种深山野岭,你们也是很不容易了。”
颜胜雪立刻厚着脸皮附和道:“正是正是,这一路躲避家中长辈和族人,实在艰辛。”
那女子望着谢瞻云,又道:“娘子的表哥似乎是个练家子,这桌案旧了,一时没得换,若是倒在山洞里头,估计都要裂开了,往后我们搓剂子都没处儿放了,倒是要感谢娘子跟郎君来得及时。”
谢瞻云也上前拱手笑道:“娘子客气了,在下只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话音未落,谢瞻云下意识已经将颜胜雪往一旁挤了挤,似想将她护在身后。
颜胜雪螓首微垂,抚了抚鬓边碎发道:“方才似乎是妾身叨扰了娘子们做汤饼,若是娘子们实在饥饿,妾身倒是会做两样小菜给各位果腹,只求各位不要将见过妾身和表哥之事说出去。”
“同是可怜女子,怎会互相为难。”这女子擦了擦额间的汗滴,窘然地苦笑道:“谁还不是个背井离乡的可怜人呢。”
颜胜雪正打量着她,见这说话女子不施粉黛,但也依稀看得出是个素朴的美人胚子。年纪倒不算小,应当是这七八个女子里头最为年长的了,难怪极具警觉,说起话来也颇具威严。
只是末尾这样一句问中带怨的话,倒颇有些令听者心中也生动容和悲悯的能耐。
颜胜雪和谢瞻云互相对视一眼,都没作声。
另一个年纪也不算小的、其貌倒是不扬的一个女子又将面剂子掷在案上,吆喝道:“丰收姐姐再怎么抱怨,还不是都怪那遭天杀的张大春!”
丰……丰收?
这名儿也算是十分、极其、特别的寄予厚望了……
颜胜雪憋住笑意,往下低了低头。
这一声吆喝,似乎让那最先开口、唤作丰收的女子懵住了。
几个年轻的小娘子也都纷纷错愕地愣在了原地,连口大气儿都不敢出。
“就别说了!”那唤丰收的娘子此刻面上有些许挂不住,冷着脸阴阳怪气道:“富贵妹子今儿似乎没吃饭,怎还撑着了?”
这唤富贵的女子不甘示弱道:“丰收姐姐嘲讽我做什么!我又没说错!要不是那张大春怕自个儿夫人妒忌咱们几个美若天仙,偷偷把我们安置在此处,咱们怎会……”
这次不等她说完,丰收就立刻一记眼神杀了过去,俨然是不悦地瞪了这富贵一眼。
富贵翻着白眼,咂咂嘴,到底还是不情不愿之下,也不敢再多说了。
谢瞻云皱了皱眉:一个丰收,一个富贵,到底是哪个村子会给女子取这般通俗易懂、寄予厚望的名字?!
颜胜雪听着这好一顿唇枪舌战的,方才这其貌不扬的富贵夸耀自己美若天仙,她也不觉得这富贵不害臊,反倒心中多了些压抑之感,便劝道:“都碍妾身之过,还望各位姐姐别吵了,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谢瞻云没说话的时候,却在想着富贵的话。
他记得,方才颜胜雪告诉过他,这张大春,是二当家的名字,如今这富贵控诉着二当家,想必她们到此山洞中蜗居,跟这青城寨、二当家是脱不开干系了!
谢瞻云心中生疑,索性投石问路地试探道:“几位娘子……莫非是被,抓来的?”
富贵又是一记白眼,不耐烦地冷言道:“跟被抓也没差什么,都是在这不见天日的山洞里。”
丰收一块面剂子就往富贵肩头砸去:“听不懂我叫你别说了!不爱待在这儿,就滚回去喂猪!”
富贵闻言,这下总算偃旗息鼓,低着头面无表情地继续揉着面团、擀着剂子。
“二位姐姐,不要吵,不要吵。”颜胜雪立刻打圆场,柔和地问道:“诸位娘子,是……远道而来?”
丰收怒色收敛了几分,抢先回答道:“不远不近,离了家乡,便是远道而来了。”
丰收这回答了一句废话,总算缓和了氛围,但也没有透露出更多的来历。
颜胜雪寻了块石头坐在上头,继续试探道:“那各位娘子可也想家吗?”
丰收似乎看穿了两人有意试探,索性先自己说道:“家里头穷,所以只能来青城寨帮着土匪们掐面剂子做做汤饼、洗洗衣裳、缝缝补补,就一些杂活儿,忙活起来也不觉得想家了。”
颜胜雪对这话显然是不信的,遑论说心思更为细腻的谢瞻云了。
只是两人不曾答话,丰收那凌厉的目光就直逼向颜胜雪的眼底:“倒不知娘子问这些事,是做什么呢?”
谢瞻云见颜胜雪被质问,他立刻赔着笑脸替她解围:“啊,表妹是说,见诸位娘子梨花带雨、离乡背井的模样,想起了一句诗来,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颜胜雪瞳孔骤然一缩,随后附和着笑道:“正是正是。”
一个大概只豆蔻年华的小娘子娇憨地笑起来:“什么鸟心?可是道好吃的名菜呀?”
颜胜雪拉了谢瞻云坐到身边来,假装替他擦汗之时,用袖口稍稍挡了檀口,趁此机会用仅两人可闻的声音轻声道:“她们没读过书……表哥这话,深了。”
“嗯,是道我们的家乡菜。”谢瞻云却扬声开口,故意回答道:“岳阳名菜。”
这话是个试探之意,颜胜雪看破了玄机,心叹谢瞻云机灵,暗中对他立了立大拇指。
然而这山洞里七八个女子里头,唯有丰收听了这话稍稍愣住了片刻,但她也很快神色恢复如常。
其他几个小娘子,包括富贵在内,她们的神态倒并无什么不妥。
谢瞻云和颜胜雪疑惑地看了看对方,两人都没想到,她们竟然对这与“月杨”谐音一致的“岳阳”没有丝毫的反应……难道这些妇人娘子,并非是月杨村来的?
还是说,她们当真连自己所在的村子叫什么也不知道?
月杨村的妇人,竟能悲哀至此?
颜胜雪见此情景,想着转圜道:“不如各位娘子说说,家乡有什么菜,妾身若是做得,也可少为各位姊姊做一道,或可解几分乡愁呢?”
另一个小娘子拍手欣喜道:“做菜好呀,做菜好,在这山洞里头闻闻油烟味儿,都觉得是热闹的咧!”
“只是这家乡菜……”另一个年轻的小娘子想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把她们答不上的问题抛给了丰收那边:“丰收姐姐,咱们那边儿,有什么菜来着?”
“菜?”丰收双眉一凛,自嘲一笑道:“你我何曾还吃过什么菜?”
“汤饼,汤饼,汤饼!”那富贵又是用刀将擀好的面团切成条状,刀刃重重凿在生了霉的砧板上,像宣泄似的,一边切着一边抱怨:“吃不完的汤饼,喂不完的猪,养不尽的鸡鸭禽畜,还说什么家乡菜呢!”
这次倒有其他小娘子附和着富贵的话说:“富贵姐姐这话说的是!天天看着汤饼,村子里吃汤饼,出来了做汤饼,如今我见这面疙瘩,便想吐!”
颜胜雪完全没想过这样一句话能让她们又抱怨起来……
于是她不禁别过螓首,素手扶额,无奈道:“娘子们莫恼……是妾身问的唐突了。”
目录
加书架
打赏
送月票
设置
详情页
1
张月票
2
张月票
3
张月票
4
张月票
10
张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