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仲庞此刻也已闻声赶来:“阿爹,孙知州说什么了?官家又有何事?”
赵宗朴平和地回应,眸中却似海风将起巨浪前,宁静的缄默:“让我即刻回东京,为他诵经祈祷。”
“荒谬!”赵仲庞也惊愕非常,“这个节骨眼上,诵什么经,祈什么祷?”
赵宗朴眯缝着怀疑的眼,徐徐感慨道:“谢听雨那日来,说青城寨的许多人就是月杨村之前的村民,谢听雨与青城寨有关,月杨村的案子又是谢瞻云一直在暗中跟进,如今我五千两银子才给张知县赈灾,赵顼小儿就派知州命我秘密回东京,这其中的深意,我是不得不多想啊。”
“您是怀疑,谢家兄妹逗留在会稽,是以赈灾的名义,在继续查月杨村的案子?”赵仲庞疑惑起来,“而官家调您回东京,是因为怀疑月杨村女子失踪案……与您有关?”
“谢听雨未必有这个脑子骗我,但是谢瞻云不简单。”赵宗朴多年以来要查验的谢府兄弟之事,在谢瞻云查到月杨村女子失踪案的这一刻,他已是笃信地判断了出来:“谢瞭远一个口吃的,能当上御史台的官员,且弹劾之人皆被罢黜,可见定是证据充足的情况下,才会罢官免职,从前我还不解为何两朝官家皆如此深信谢瞭远,如今谢瞻云亲往查案,我不得不确定,这谢瞻云,想必就是他那口吃阿兄背后,查找犀利证据的,那一只手。”
赵宗朴的目光愈发幽深起来,继续道:“赵顼小儿只怕是想支走了我,再好好让谢瞻云查个分明。”
“那儿即刻命人杀了那谢瞻云!”赵仲庞仍有少年意气,略有两分按捺不住。
“不可!”赵宗朴还是拦住了赵仲庞,冷静道:“谢青松虽如今身居闲职,但仍是三朝帝师,不可小觑。且朝政问题上,谢公一向中立,鲜少表态,若因此事死了儿子,势必会刨根问底,查个究竟。温柔既然说了,这月杨村的事定与我临渊帮无关,我何必如此冒险,为了除去后患而在此刻动手,不是明智之举。”
赵宗朴虽对大宋并非完完全全的忠诚,对皇位之人也没有真正的敬服,所以暗中操纵了临渊帮,和辽人暗通款曲,但他政绩属实不错,一直都是广受朝野内外褒奖的好宗室、好官员。
唯一罄竹难书的罪行,就是买卖过不少无家可归的少女进入临渊帮。但换个角度想,临渊帮也为这些无家可归的少女提供了无忧的衣食,因此他并不认为这个罪行有多么滔天恶劣。
但赵宗朴本身尤其就厌恶贪腐的官员,也从不做私吞民脂民膏的恶事,所以,他本身对这谢府二子就格外欣赏,更认为谢府之中,谢青松、谢瞭远、谢瞻云,父子三人皆是大宋百姓需要的好官。
只是这次不同。
时间节点不同,案件性质不同。
因为谢瞻云这一次查的月杨村之案,也是个跟临渊帮一样的、同为谋划俘虏女子的举动。
虽然手段远远比临渊帮要恶劣许多,但赵宗朴心中也不得不忌惮,他害怕赵顼借谢瞻云之手发觉临渊帮的存在,但……也远不至他要对谢瞻云赶尽杀绝的地步。
凌温柔凤眸轻眯,一直暗想这些错综复杂的倾轧之事许久,方劝赵仲庞道:“三郎君,主子说的正是此理,得罪谢氏犯不上。如今是谢府兄妹都得平安无虞,且主子也要尽快回到东京,就按官家所言,诵经祝祷。这样无论是谢青松还是官家,对我们的忌惮和怀疑,都是最小的。何况,月杨村之事,本就与我们临渊帮无关。”
“无关是无关。但月杨村女子失踪,我很担心是辽人背弃了与我们的盟约,而私下找其他宋人牵线搭桥做的。谢听雨还说了,青城寨中皆是辽宋后裔,若是青城寨这条线被辽人知道,只怕……”赵宗朴眸中隐忧好似模糊了他的视线,心中的路和忌惮似乎也不甚清晰了,“就要放弃我们苦心孤诣经营的临渊帮了。”
同样都是俘虏女子送去不同的地方,辽人一定觉得青城山那些有“悍匪”之称的辽宋后裔更为稳当。
而他不肯给辽人背弃他的机会。
“阿爹说的是。”赵仲庞也尤为狠毒干脆,心中已有决断,“这个月杨村和青城寨,看来都留不得了。”
“我即刻带东溪返回东京,子厚、温柔,你二人留下善后。”赵宗朴似乎默许了赵仲庞的提议。
“是。”赵仲庞笑意诡谲,凌温柔也微顿片刻后奉了令。
赵宗朴双掌交握在一处,沉声道:“子厚,你要以替我践行赈灾职责的名义留下来,多往粥棚、米仓处跑一跑,多给流民些关怀,可知道?”
赵仲庞颔首:“您放心,做戏要做全套,儿知道的。”
“谢听雨,谢瞻云,还有那渔声小馆里的颜胜雪,这三个人,你们不要伤他们分毫。”赵宗朴转看凌温柔道:“温柔,你若是与谢听雨有交情,你可趁机会去试探一番,这颜胜雪是否真的失忆了。”
凌温柔沉声拱手:“是。”
赵仲庞诧异道:“阿爹,这颜胜雪……是当年那个唐氏的小丫头?”
“是。”赵宗朴想着谢听雨带来的颜胜雪所做的茶点,又想着颜胜雪对他的畏惧,更加笃定了,“错不了。”
转过头,赵宗朴指了指赵仲庞:“子厚,我知道你喜欢温柔,但切记,不要因情误事。”
“儿知道。”赵仲庞回应的有些虚心。
临行前,赵宗朴别有深意地看了凌温柔一眼。
这是示意她安分守己的眼神,只是凌温柔其实一向也对赵仲庞无意。
“主子放心,奴会护好三郎君。”凌温柔行了礼,送走赵宗朴。
三人几乎分工似的确定好了方向,赵宗朴连夜就赶赴东京了,凌温柔和赵仲庞留在东篱小筑内主事。
赵仲庞对凌温柔早就心意,但一直对她极其恪守君子之礼,不曾有半分逾越,只是凌温柔一直对他不冷不热的态度,倒是让他总感觉心中空落落的。
凌温柔手上的伤口似乎一直并未愈合,即便是刘脉身为郎中勤去给她包扎,赵仲庞都会心里吃味儿。
赵宗朴走的翌日,流民的灾情也因他的赠银和知州、知县共同的努力而得到了缓解,拖延已久的庖厨大赛总算能够提上日程正式开赛了,如今便是下战帖之日。
也就是,庖厨赛事的前夕。
渔声小馆今日闭门谢客,为的是最后一次专心调整参赛菜品,师徒二人已为此锤炼试验许久。
最后要呈上赛案的,是一道余又生最为擅长的鲈莼鱼羹。
颜胜雪正在院子的石磨上整理其余脚店和酒楼送到渔声小馆的战帖。
余又生自己去集市上买菜了,一直没有回来。
晌午才过,后院的小门开了,颜胜雪正在石磨上记下踢馆庖厨和来自的店铺的名字,她不曾回头就猜是师傅回来了,曼声道:“师傅啊,午时过了,我们家收到的战帖总共有八张。越州一带有三家酒楼、五家脚店向渔声小馆下战帖,果然是要挑战咱们‘鱼羹第一’的招牌。”
然而颜胜雪的曼音已经落地,却没等来半个余又生回音。
只有一声低沉的轻唤:“颜娘子。”
颜胜雪笑容僵住,心中已觉得奇怪,转身的时候,先看见的却是个久违的面孔:“翟玉?”
再往边上走,避开视线的盲区,发现翟玉正怀中揽着一个老人,是被翟玉搀扶回来的。
是余又生。
颜胜雪疾步上前,发现余又生在翟玉怀中昏迷不醒,焦急地喊道:“师傅,师傅您怎么了!”
“余师傅买菜时晕倒了。”翟玉解释道,“我才从和颂邸店出来,准备去买双鞋子,就看到余师傅倒在门口。”
“师傅,师傅!”颜胜雪又唤了几声,余又生还是昏迷不醒,她担心又焦急的就快哭了。一时没法子,她就和翟玉合力将余又生一起送回房中,颜胜雪请求道:“翟玉,有劳你去帮我寻个大夫来。”
“好,我立刻去,颜娘子,你不要着急,一定会没事的。”翟玉对此也忧心忡忡,应声就去了。
等翟玉请来的郎中把了脉,才唉声叹气地对颜胜雪说:“小娘子,余师傅这是中毒了。”
“中毒?”颜胜雪愕然而惊异,“中了什么毒啊?最近的饭菜都是我跟师傅做的,不可能有问题的!”
“应该有好久了……”那郎中也说不清楚,“但是在下才疏学浅,实在是不知道余师傅到底中了什么毒啊。”
“好久?”颜胜雪杏目圆睁,“是慢性中毒?”
微微一顿,颜胜雪紧捏住绣帕,自言道:“不好!师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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