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瞻云走时的脚步欢快,笑意粲然,这是谢青松没想到的,他似乎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自家二郎君这般快乐的神情……他一时陷入迷惘之中,很不解他这欣喜的由来,只是暗自念叨着,大抵真是有了心上人的缘故吧。
谢青松因谢瞻云的离开而彻夜未眠,只是喝着茶、捧着书卷吊着精神,直到翌日一早。
在官署彻夜处理政务的大郎君谢瞭远回来时,只觉府中空荡、寂静冷清。
“阿爹,二哥儿真的走了?”谢瞭远给父亲换了盏庐山云雾呈来,眼中也是藏不住的对弟弟的惦念担忧。
“他走了,等再回来的时候,也就不是我那个孝顺的儿子了。”谢青松神情彷徨,唇边却有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竟看不出是苦笑还是欣慰的笑,他站起身,对着不解的谢瞭远感慨着叹道:“二哥儿他,长大啦。”
谢瞭远只以为是成长之意,并不知道谢瞻云会面对着和许多朝官党派为敌的艰辛。
“二哥儿是乔装出行,府里翟玉扮着他的身份,想来不会有事的。”谢瞭远张口宽慰父亲。
谢青松淡淡回应了他一句,要他在堂中同坐。
谢青松目光沉郁缥缈,随后就招了翟玉来问话:“二哥儿临走以前,最后一次去见了谁?”
他知道,谢瞻云一定走之前去见过他口中的挚爱之人。
翟玉被问的一怔,一时犹豫不决,支吾起来。他不知为何主君突然问起这话来,也不知谢瞻云走时说了什么。
谢青松目光滞在翟玉面上:“你不必担心,只管说实话。”
翟玉只得坦诚而巧妙地回道:“旧巷饮馔记的掌柜,颜胜雪。”
谢瞭远和谢青松对视一眼,谢青松继续眯眸问:“去做什么了?”
翟玉挠头赔笑道:“只是和三娘子一起吃个宴。”
谢青松却看穿了翟玉的有心隐瞒:“他是喜欢那颜掌柜吧?”
翟玉有些慌张:“颜掌柜只是二郎君和三娘子在会稽结交的知己好友。”
“我心中有数。”谢青松无心再问,只摆手遣他走,“罢了,你且退下吧。”
翟玉悻悻离去,眼中惶然,还是用袖口擦了擦额角。
“阿爹,怎么了?”谢瞭远结巴着问:“这脚店掌柜,可有什么问题吗?”
“二哥儿临走时说,他已有了心爱之人。”谢青松长叹一声,“说这次回来以后,想娶她为妻。”
谢瞭远扬眸时略展了笑颜:“所以,阿爹怀疑……二哥儿的心上人,是这位,颜掌柜?”
“不是怀疑,是肯定了。”谢青松似笑非笑,转过身看着长子说道,“大哥儿,你可愿随我去饮馔记看看这位掌柜娘子?”
“自然。”谢瞭远赔着笑脸答应一声,只是眼底的倦怠与疲惫难以遮掩,身子也有些因困意而站不稳,方徐徐道:“不过儿彻夜未眠,许是晚些才能去了,阿爹可等等我?”
“不妨,你醒了再去,今日天色尚早,我倒想在饮馔记吃个晚膳呢,记得三姐儿总嚷着说她颜姐姐做菜好吃的不得了,有个什么……八宝肉圆的,是一天吃不着都想念。”谢青松想着谢听雨曾说的话,咽壁就已不自觉生了贪嘴的唾液来。
谢瞭远笑道:“三姐儿昨夜又没回来,只闻说她也跟那颜娘子走得近,想必也在那饮馔记里睡了。”
谢青松擢臂道:“我想着也是。罢了,你睡你的,我且去先瞧瞧三姐儿,总觉得好些日子没见着她叽叽喳喳地蹦在眼前了,有些想念。再一个,我也想了解了解这位颜掌柜的是什么样的女子。”
谢瞭远拱手:“那儿便先去睡一会儿。”
谢青松是在晌午过后前往旧巷去的,他在东京数十载,竟从未听说过有旧巷这一处地界。可走到那旧巷外头的时候,却隐约看着周遭的格局和前后街道的位置判断得出这曾是燕归来街所在之地。
他依稀记得,当年好些东京的商贾还算是显贵人家,府邸就在这燕归来街之中,谢府还时常会照顾这几家商贾生意。只后来一场熊熊烈火的祝融之祸,倒引得这些人家死伤的死伤,离开的离开。
至于燕归来街,虽后来经过军巡铺的强力扑救,大体的地基有所保留,但也因梁柱的坍塌而再撑不起当年屋宇林立的的鳞次栉比,如今虽经重新修葺搭了房屋起来,但总体的萧条与简朴还是难比当年的富丽堂皇。
这次误打误撞来旧巷之中,虽是旧地重游,但也心生感慨万千,不禁与身边小厮叹道:“当年那般繁华的燕归来街,怎么成了如今这副模样……那小娘子倒有些想法,竟在这里开店,据说生意还做的不错。”
“酒香不怕巷子深嘛。”小厮笑着附和,却远远看见谢听雨正蹦跳着从裁缝铺子里走出来,遂指道:“主君,三姑娘在那边!”
谢青松顺着指向看去,果见谢听雨快速朝这边跑来,原是看见了谢府的马车。
“阿爹!”谢听雨意外之余却很惊喜,接了谢青松下车,与他闲话:“您怎么来啦!”
原是谢听雨在讨李奶奶铺子里的新衣裳穿,而今穿着新的襦裙倒很是得意,心情大好。
“今日闲来无事,想着午膳还没吃,就来看看你那颜姐姐。”谢青松没与她说太多,只随意道:“顺道吃个午膳,你与阿爹一起吧?”
“好!”谢听雨挽着父亲走到饮馔记门前,载行载道:“颜姐姐做菜可好吃了,不过饮馔记里头挺忙的,八成您得稍等一会儿。”
走到饮馔记时,谢青松只觉得不大不小的门脸儿里头倒是热闹得很,一点也没有旧巷该有的冷清,倒是很多宾客都在里头用午膳,算是宾客满座的局面,里头也吵嚷喧嚣不断,喝酒的,用膳的,聊天的,热闹得很。
谢青松站在门外逡巡一圈,只见吴茱萸、藿香、杜彦隆三人正在里头忙忙碌碌,他是一看就发觉大抵那两个小娘子不像颜胜雪,揣测颜胜雪该是在小厨房里给食客制膳,前头的三人都是伙计。
“这里没有你颜姐姐吧?”谢青松转头问谢听雨。
“没有呢。”谢听雨道,“颜姐姐在小厨房,你要是想见她,我去请她来。”
“不必了。”谢青松叫住她,“别扰了人家做生意,阿爹等一会儿无妨,不急。”
谢青松倒不骄矜,也不仗势欺人,不曾惊扰任何食客用膳,即便偶有认出他的食客想让了位置出来,他也是连连摆手婉拒,再道上一声多谢。谢听雨却有些急了,她觉得大堂没有能落座的位置,孝顺的她并不想让父亲在外头站着等,就趁着藿香空闲的功夫,悄悄招了藿香过来,请她帮忙拿个凳子先让谢青松坐下来。
“见过谢公。”藿香诧异地行了礼,便拿了个凳子上前请谢青松坐着。
谢青松示意她不必客气,藿香方以太忙而退下了。不过她惯是有眼力见的,她又是一直知道谢瞻云和颜胜雪互相爱慕的,如今谢瞻云才走,谢青松就来,她就觉谢青松来意不简单,八成这四处打量的模样是冲着颜胜雪来的。
于是很快就到小厨房报信儿去了。
颜胜雪彼时正在煮着食客点选的雪霞羹,却听藿香神色凝重地说:“娘子,谢公来了。”
“谢公?”颜胜雪大抵猜到是谢瞻云的父亲,但还是有些意外。
“是翰林学士承旨,谢青松。”藿香颔首,与她确认道:“是瞻云郎君的父亲。”
“他老人家怎么来了。”颜胜雪嘟囔着,又转过头问:“你当真没看错吗?”
“对,是锦鲤娘子挽着进来的,的确是瞻云郎君的父亲谢公不假。”藿香又补一句,凑近她算是暗中提点谢青松此行的大概来意,“……也就是您未来公公。”
“……公公?”颜胜雪还难以进入情境与代入关系,只喃喃自语:“……这也太突然了,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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