藿香面色慌乱道:“方才二当家的吃着饭似乎说二夫人出事了,我刷碗的时候越想越不对劲儿,想着娘子似乎被邀到二夫人院子里喝酒去了,所以立刻跟了来!娘子娘子,你没事吧?”
颜胜雪站起身,微微有些晕眩站不稳,但仍从容道:“没事。”
谢瞻云才想虚扶一把,便看藿香动手搀扶颜胜雪,收回手,他轻道:“藿香,她薄醉了,你扶她回去休息。”
“哎。”藿香点头,“瞻云郎君也早点休息。”
藿香扶着颜胜雪走回住处去睡了,谢瞻云则是把水囊里头灌了些酒,回到住处外头拿了个包袱径直往后山去。
他的包袱里是用麻布裹着一柄弯刀,但刀身并不很大,不是用来伤人的,而是用来伐竹的小斧。
谢瞻云是到了后山伐竹——他想给今夜抱怨锅刷太糟的颜胜雪做一把竹编锅刷。
只是长势好的竹子他并不忍心下斧去砍,最后挑了个已被旁人砍伐过的半根长竹子下手,从上头慢慢锯下来两端竹节,然后小心翼翼地包好带回住处去。
归来时夜深了,但流觞还不曾睡下,见谢瞻云裹着个包袱回去,神神秘秘的。他才要挑灯,却听谢瞻云说:“多点盏灯来,如果有蜡烛最好了,去把我的匣子拿出来。”
流觞应声去做了,他知道木匣子里头是谢瞻云常年都会随身带着的一些工具,好奇道:“郎君今夜要做竹编的什么东西?这样着急?”
“锅刷。”谢瞻云急切地回答他,随后打开那木匣子,里头各式各样的切、削、戳、撬的小刀式工具一应俱全,他拿了把开了刃的薄刀在蜡烛的火焰上烧一烧,便切削下一根竹节开始动工了。
谢瞻云先是用小砍刀将两段竹节一分为二,用小刮刀刮平凸起的竹节,将竹皮表面削平,再同篾刀将这两片分好竹节再次各自分成等距的竹条,切的根根分明,每片竹条宽不过三分之一寸,十分均匀。
然后用刀在每片竹条上开丝——像用刀子在雕花蕊似的细致整齐,每一片细长的竹条最后好似被开的千丝万缕似的细腻,小刀一上一下地穿梭在竹片的丝缕之间,如花瓣吐了蕊似的逐个绽放。
尾端没有开丝,因为要用来做锅刷的手柄,所以他并未一刀入底。
开好了竹丝便开始分片了,把青翠的竹皮和微黄的竹芯用指尖和刀刃分开,置放在左右手的两端,然后捏住黄色的那一把开了丝的竹片攥在掌心里头,用刀背敲了敲这一把黄竹片。
最后再将也已经开好丝的青翠竹皮逐个包裹在黄竹片的外侧,围着一圈包好,再用纤软却柔韧的竹皮在未开丝的端口处扎系好,做成竹编锅刷的手柄。
不过,谢瞻云很怕这样粗粝带着竹刺的手柄会划伤颜胜雪素白的柔荑,他便用圆刀往外削着不够平整的竹片,再用带着凹凸的小铁片打磨着那些竹刺。
看到这一步,流觞已经困的睁不开眼:“郎君,完成了吧?”
“你困你先睡。”谢瞻云不耐烦地回应着流觞,目光却丝毫都不曾离开手中的竹刷。
谢瞻云正拈着几根细软无刺的竹皮,手指将这几根竹皮以一压一挑的手法盘叠交织在一起,最后这些细软无刺的竹皮就被交错包在手柄处。
好似手柄处一件柔韧的竹衣铠甲,完全完美地裹住竹皮和竹节哪怕略略只有一丝凸起的棱角。
等到摸上去的手柄光滑了,他才从开丝处掰开竹片,将一只提前削好的木楔子插在手柄处填空。
凿得时候声响很大,流觞都被吓醒了好几次,但他知道自家主子惯是如此,索性抱着被子将头埋在里头,整个身子蜷缩着躲避这声音。
谢瞻云是个一旦开始动手伐竹、编竹就会全神贯注、细致入微之人,无论是明暗冷暖,皆无法将他从这个认真追求至臻完美的氛围中拉出来。
夜里的时辰犹如流泻的月华,在谢瞻云握住刀与竹的手指缝中流逝。
流觞忍不住沉沉睡了,没人继续点灯,谢瞻云也心无旁骛,独自迎着烛光继续制作他要做给颜胜雪的锅刷。
谢瞻云握着事成八九的锅刷,自言自语地嘟囔着:“胜雪还说砧板发了霉,那这竹刷在这江南想必也容易发霉,若能利于悬挂晾晒了,也便不必遇潮发霉了……”
他回忆着颜胜雪今夜对砧板和锅刷的抱怨,想着对她的要求一定要做到事无巨细的达成。
于是他用尖刀和细锥在做好的手柄处穿了个小洞,将一段麻绳绕进小洞之中,再反手系个草结,重新打磨到那小洞也没有竹屑会刺伤手指的地步,他才肯罢休:“这样,便能挂着晾晒了吧?”
他拍拍手,站起身,收拾掉桌案上满是竹屑的狼藉。他将做好的锅刷放在案上,满意地笑了笑,直等到熹微才出时,他方辗转入了眠。
他最后做好的竹编锅刷是毫厘不差般的契合与紧实。
他将这竹编锅刷放在木匣子里头,准备翌日一早就送给颜胜雪,却没想到起得晚了,基本寨里人都睡醒了,颜胜雪那时正在小厨房做朝饭,而流觞不在寨里。
谢瞻云一早洗漱之时,就被突然从山下回来的流觞拉着他进入小厨房去见颜胜雪,木匣子都没来得及拿。
谢瞻云和流觞进小厨房的小时候,颜胜雪正将蒸好的炊饼送给藿香手中端出去,回身拿着围裙擦着手上的面粉,就看见流觞神色紧张地关严了小厨房的大门:“流觞,你这是做什么?”
流觞面色严肃中偶带欣喜之意:“郎君,娘子,大郎君那边回话了!”
“大郎君?”颜胜雪看了看谢瞻云。
谢瞻云解释道:“是我阿兄。”
颜胜雪想着,耳闻谢公家有二子一女,大郎君谢瞭远,是朝廷的侍御史知杂事。
那么大郎君来了消息,那便是东京来的消息?
难道……事关大当家?
这边想着,谢瞻云和颜胜雪都迫切道:“快说!”
流觞欣喜道:“大郎君说,青城寨大当家的杜彦隆,并未进入曹益府上。”
由此便知大抵不曾交易过,那么大当家此刻很有可能就是安全的。
“当真?!”谢瞻云和颜胜雪又是同时瞪大双眼、异口同声,喜悦之色从眸子里溢出来。
“千真万确。”流觞点头道,“大郎君怕您不信,特地修书两封,皆是说杜彦隆不曾见过曹益。只是小的怕被有心人拿走书信,看了便拿火折子烧了。”
颜胜雪急切道:“那为何大当家的这些时日还不曾返回青城寨?”
“颜娘子所说的,便是另一件事了。”流觞垂头,偶有丧气之态:“大郎君也没能查个清楚。”
“是何事?”谢瞻云催问。
“大郎君说,有个挑水的老丈在浚仪桥街见过杜彦隆,可他的身边跟了个小娘子。事后,这小娘子随杜彦隆前往曹益府外打听过曹益可在府上,但……曹益没有见。”流觞回道,“还听说,那小厮嚷嚷着我家主君不曾认识什么杜彦隆,胡乱就给赶了出去,杜彦隆一边走还一边骂,说曹员外郎这是在忽悠人玩儿呢,白跑一趟了。”
小娘子?
又是哪里来的小娘子?
颜胜雪心道,怎么这大、二当家兄弟俩,什么秘密都跟小娘子有关系呢?
谢瞻云猛地蹙眉:“这是从哪里打听到的?”
流觞回道:“是曹益府外不远处乞讨的一个流民所说,想来属实,他说那日一早他便在曹益府外,曹益下朝回府后不曾再外出,杜彦隆和小娘子去的时候,曹益一定在府内。”
颜胜雪整理下思绪,总结性地和流觞确定道:“所以,大当家登门去曹府之事虽有,但曹益人在府中,却不曾接见大当家的,可是如此?”
流觞颔首道:“颜娘子说的不错。”
“曹益人在府中,却不见大当家的,这又是何故啊?是在掩饰什么?”颜胜雪不解地猜测道,“难道是曹益害怕了?后悔了?知道派来的杀手死了?”
“曹益的杀手不会以水路回东京,不会快过大当家到东京的速度,曹益不可能先知道青城寨杀手的下落。”谢瞻云眯缝着眼睛,眼底是一圈没休息好导致的乌青,但条理逻辑依旧清晰:“但我也认为,这曹益的确是害怕了,一定是曹益发觉杜彦隆认识了什么不得了的人,是曹益开罪不起的,亦或者说,是曹益有什么证据暴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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