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茱萸疑惑地问:“那您师傅姓什么?”
“姓余,叫余又生。”
“这名字……是个男厨子?”
“是呀。”
吴茱萸很快否定道:“不,不对!我阿娘说,大娘子总说女人心细如发,男人做不到如此,她怕男厨子照顾不好主君、姑爷跟您,所以唐府的厨房里,都是大娘子亲自挑的厨娘,不可能有男厨子呀。”
“可是我师傅的确厨艺精湛,待我挺好的。我从唐府被救出去以后,发烧把脑子烧坏了,好多事情想不起来,可我自记事起,我师傅一直对我照顾有加,从来没有害过我,而且得知我要在东京的旧巷开脚店,更是二话不说就回来帮我了。”颜胜雪虽对唐府旧事细节回忆不起来许多,但也觉得余又生这多年的教导和陪伴,绝对不是一个蓄谋加害她的人,“他……没有理由会骗我呀。”
“余师傅难不成是那个放火的佟叔?”谢听雨也是胡乱揣测起来,“可他不可能对颜姐姐这么好呀。”
“不,不会!”吴茱萸道:“我逃出去以后在东京逗留过一阵子,四处帮佣、做工、打杂来维系生计,当时官府可通报了,说佟叔在唐府起火后的第三天就死了,听说是病入膏肓了,和唐府结怨多年,所以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就伺机放火烧了整个唐府,要闹得个一拍两散、同归于尽!”
“竟是佟叔!”颜胜雪这才知道纵火之人,一时气的浑身颤抖,“我家待他不薄,我祖父、阿爹、阿娘更不是与人结怨的性子,怎么可能跟他有这样大的血海深仇!何况我小时候,佟叔真的待我很好,为何,为何……”
“这人已经死了,再是纠结也是无用了,大姑娘保重身子,莫要生气了。”吴茱萸道:“只是,这余师傅到底哪来的呢……对大姑娘既然很好,那想必不是坏人,那他究竟在隐瞒什么呢?”
众人都陷入了困顿之中。
只有凌温柔此刻条理清晰地垂眸思量着,也大概将颜胜雪的身世串了起来:当年那叫佟叔的唐府仆人以为自己时日无多,于是放火烧了与他有旧怨的唐府,在大火燃烧之时救出了颜胜雪姐弟俩,而后将颜胜雪卖给了当时正广泛募集孤女的临渊帮,买她的人,正是当年为赵宗朴效力的余林,也就是后来的余又生。
至于为何赵宗朴后来又让余又生将颜胜雪带在身边,当时的凌温柔也年岁不大,对此也是不得而知了。
只是颜胜雪那个弟弟……凌温柔只知道临渊帮仅收容女孩,不收容男孩,如今想来,在那奸仆手下,这小郎君是凶多吉少了。
凌温柔暗自在心中一叹,心说这颜胜雪是白激动了一场。
只是话说到这里,她们已经对余又生的真正身份生疑了,虽然余又生已经死在会稽了,但他的身份还关系着临渊帮的秘密,那么凌温柔就有必要为他遮掩过去。
“或许余师傅是你入赘的阿爹从家乡带来的厨子,一直在别处小居,起火那日恰好去看望你阿爹呢?”凌温柔故意说道:“也有这个可能呀。”
“凌姐姐说的有理。当年估计茱萸年纪也还小,有好些事也不一定都知道。”谢听雨感慨着握住颜胜雪的手,“不管怎么样,颜姐姐还活在世上,就足够了!”
颜胜雪执拗道:“可我一定要弄清楚,师傅到底是怎么从佟叔手上救走我的,还有阿越,阿越到底是死是活。”
“这不要紧,我可以帮忙!”谢听雨道,“我回头入宫求见官家,请他帮忙派人找一找不就得了。”
颜胜雪以为不妥:“官家日理万机,这等小事,还是不要惊动官家了吧……何况我也不知道阿越是否还活在这世上,此事犹如大海捞针,这可怎么找呢。”
“不妨事,那我帮你找。”谢听雨又说,“你弟弟叫什么名字?”
“颜波越。”
“长什么样?”
颜胜雪看着正色认真的谢听雨,忍俊不禁道:“即便我知道,那也是奶娃娃时的长相,跟现在多少差距也大了。不过,我相信阿越是福大命大之人,若是他还活在这个世上,终有一日会与我团聚的。”
“好像是没什么意义哈。”谢听雨窘迫地挠了挠头。
吴茱萸看着四处的荒凉和饮馔记此刻的热闹形成的鲜明对比,感慨道:“可怜从前我们唐府辉煌热闹,如今萧条如斯,曾经的燕归来街也成了旧巷……”
“我不会让它一直这样凋敝破败的。”颜胜雪知道颜波越可能没死的消息,更是重振气势,决心要将复辟旧巷荣光的目的加快达成,她站起身,继续切了混了虾肉的馎饦,目空一切似的笃定道:“等旧巷重新恢复燕归来街的繁华,我相信那时的阿越一定会慕名回来见我的!”
“好!”藿香和吴茱萸齐声道:“我们帮你!”
“我也帮你!”谢听雨也起身附和。
“若有能用得上我的地方,我也会帮忙的。”凌温柔此刻也开口道:“我与颜娘子,一见如故。”
颜胜雪倒很意外凌温柔也会插这句嘴,只是心中渐生了股暖意,她不自觉地对凌温柔和悦一笑。
“对,还有我!”忽地,一句粗犷中透着憨直的男声在厨房门前响起,“我也帮你!”
众人循声看去,见是如今衣着很是得体、正端着檀木盘子在外头跑堂的杜彦隆,此刻他正傻乎乎地笑着。
颜胜雪从内而外感到有股子无形的力量从她身后托住了她纤瘦的腰身——而眼前这些人就是这股子扶持她、给她信心加快重建旧巷的力量,她顿时两鬓生风,无言的感动慢慢从眼前渡到了心中。
正踌躇着要说句“谢谢大家”,这杜彦隆就催促道:“颜娘子,前头客人要的八宝肉圆,好了没呀?”
“啊?”谢听雨想着自己来时就掀了锅偷吃,原来是前堂食客点的,一时错愕地望着颜胜雪,愧疚又滑稽地说道:“方才我吃的那个,不是我的啊?”
“是你的,是你的。”颜胜雪轻笑一声,“做了两份而已。”
谢听雨这才松了口气。
“藿香,快给客人装盘。”颜胜雪急忙嘱咐藿香起身把八宝肉圆装了盘子,扭头看着杜彦隆正配合藿香将这道八宝肉圆在檀木托盘上放好,立时欣慰道:“大当家的,你最近这传菜可是做的不错,继续努力!”
杜彦隆得了褒奖,像个天真的孩子,露出一排小白牙,傻笑道:“嗯!努力!”
他嘴上笑着,手上也不误事,一溜烟儿就跑没影了,赶到前堂去传菜了。
谢听雨看到如此脱胎换骨的杜彦隆也是尤为惊喜,水眸圆睁着看颜胜雪,惊叹道:“这杜彦隆看着是立正干净了不少啊,颜姐姐,你这伙计训的可以啊!”
“我只是怕人发现青城寨还有他这么个活口,我这饮馔记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人多口杂的,要是有人说我这养了个懒汉,肯定要招人怀疑的,还不如说招了个伙计呢。”颜胜雪道,“要不我这店里也缺人手。”
凌温柔这下还颇感欣慰,原来,这傻憨憨的、膀大腰圆的杜彦隆,还是青城寨的一个活口……总算没有人人都死了,她越是想着赵仲庞烧毁青城寨的旧事,她越是心中有愧。
“这青城寨要真是被贼人所害,这杜郎君的身份,还真得隐瞒好了。”凌温柔此刻发自真心地说:“颜娘子,你若是不方便,也可以把杜郎君安置在我的无双楼里,我给他找个活计做。”
颜胜雪颔首收下着好意,回想起凌温柔方才说过的那句关于要帮助她复辟旧巷的话,更是心中格外感动,于是道:“方才凌娘子的话,让我好生感动。不过我今日请你来,也是为了你和刘脉的婚事。”
吴茱萸这时开口,夸张地将妻妾双逃的滑稽事细节逐个说了个清楚。
末了还感慨一句:“要说这刘脉也是挺惨的,摊上那么个恶阿娘,我倒觉得刘脉对凌姐姐还是很上心的。”
凌温柔下意识就留神去听吴茱萸的话,满眼希冀和期待是不经意就流露了出来,怎样掩盖都是掩盖不住的。
颜胜雪将凌温柔对刘脉的紧张纳入眼底,索性直接替她开口问了:“茱萸,这又是怎么一说?”
吴茱萸回忆道:“那日街道司来人找凌姐姐的麻烦,就是那刘母的鬼主意,回去她还在刘脉面前,反咬凌姐姐一口,非说是凌姐姐害得她差点丢了性命!结果那刘郎君开口就说,定是他阿娘去找事的,还反问她怎么又去找凌姐姐的麻烦。”
颜胜雪和凌温柔都听得格外认真,凌温柔此刻正在暗处蜷缩着素指,好似有些后悔她轻视了刘脉对她的情意。
颜胜雪也心说这刘脉倒也不是糊涂至极了,便又替凌温柔问道:“还有呢?”
吴茱萸道:“刘脉还说,既已说了要娶凌姐姐,就是要她嫁进来享福的,还责怪他阿娘怎么可以趁他去给凌姐姐挑婚仪当日的礼物时,去找她的麻烦呢。结果那刘母又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一言不合就寻死觅活!”
凌温柔猛地蹙眉:“他当真这么说?”
“嗯,真的。”吴茱萸轻描淡写道:“不过,凌姐姐你也对刘郎君无意,你自请下堂,也跟他没什么瓜葛,他肯定没有脸面再去纠缠你!”
颜胜雪见凌温柔面色微变,就知道她仍对刘脉有情,又怕人瞧见,便想着不如单独与她说些心事。
于是颜胜雪开始往外支人:“茱萸,好些料我备好了,你也是有手艺的,就去帮藿香煮一下,我有些累了,先跟凌娘子去卧房叙话了。”
“好。”吴茱萸蹦跳着应答。
“茱萸妹子随我来吧。”藿香也看出颜胜雪的心思,引着吴茱萸去制膳,“这红丝馎饦只差下锅煮了……”
颜胜雪则带着凌温柔走向二楼的卧房中,而谢听雨也是见前堂热闹,去当杜彦隆的监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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