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客气了。”赵仲庞见藿香正里出外进地一趟一趟地搬,挥手示意仆从帮着一起抬进去放好,而后才看向两人,笑言道:“不知家父夜里设的宴请,可否能请二位娘子赏面?”
颜胜雪眼波微滞,心里头那股子隐隐传向全身的紧张之感再次扩散开来。
她是一定不肯再去那总觉得熟悉的、奇怪的东篱小筑的。
颜胜雪怔了片刻,才回神道:“并非是妾身存心要拂老丈面子,实在是因为庖厨赛事在即,妾身已经答允了师傅,今夜要在店内试验参赛的菜肴,实在分身乏术,还望老丈、郎君宽宥。”
赵仲庞有些失落地叹了一叹,转看向谢听雨——这可是他阿爹执意要请的人:“那……王娘子呢?”
“颜姐姐不去,我也不去了!”谢听雨也往后退了退,馋虫早就附在唇边了,巧笑道:“她若试着做菜,我……便试着吃菜。”
“去去去,我今夜可没空闲陪你胡闹。”颜胜雪无奈笑着,她知道谢听雨喜欢热闹,饮宴之事她该是喜欢的,也好让她去跟那老丈解清误会,得以宽心,还是让她去一趟为好,便劝道:“你既收了人家的礼物,不妨就趁这次宴请去今日这误会说清楚,也解解你的心宽,难道你还怕这老丈给你下药放倒了,把你卖了不成?”
“习武之人,对那些药,是一闻就了然于心了,他们岂敢动我。”谢听雨得意地翻了个白眼:“去就去!我若不去,只怕还真当我怕了他们呢!”
“王娘子若不放心,可请护院跟着,家父只是觉得王娘子爽快活泼,仗义热情,十分欣赏,想与王娘子交个好友,自会保护王娘子周全的。”赵仲庞失笑道:“何况东篱小筑那么大地界儿,也是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的。”
颜胜雪见赵仲庞拿谢听雨的戏言当了真,摆了摆手,打圆场道:“不是不是,我与妹子自是宽心也放心的。不过戏言两句罢了,三郎君不必当真。”
赵仲庞见已请了这父亲执意要请的“王娘子”,就欣慰希冀地拱拱手:“那今夜,家父就备上好酒好菜,在东篱小筑对王娘子扫榻相迎!”
“等着吧!”谢听雨随后回应了一声,然后打了个哈欠,看着仆从还在一趟趟地往后院送礼物,又唉声叹息地歪下了头,边走边抱怨:“这么多礼物啊,可真是占地方……哎呀。”
说着,头也不回地就往院子里走了,颜胜雪自觉义妹失礼,就略窘迫地对着赵仲庞欠了欠身:“三郎君莫怪,舍妹就是天真烂漫的性子,平日不拘小节惯了。”
“无妨,无妨。”赵仲庞达成了父亲委派的任务以后,满脑子想的都是回府能看见凌温柔了,只想赶紧离开此地,也回了个拱手礼就乘着马车回到东篱小筑了。
赵宗朴果然一直期待地等着赵仲庞回府复命。
“她可收了那礼?”赵宗朴迫切地看着赵仲庞,眼底倒没了平日的深邃和沉稳,倒有些光似的在眼中雀跃。
“阿爹难道猜不到?”赵仲庞还是第一次见父亲如此迫切地要一个答案,便调侃他道:“自是不肯收的,那颜娘子开了口,王娘子才肯收下,只是收的可勉强了,说这是‘铜臭之气’,好生嫌弃呢。”
赵宗朴愣了愣神,正想着,这事儿还真是她能做得出来的……而后又问:“那她收了礼,可还有说什么?”
赵仲庞略发尴尬道:“说了,说太多了占地方……”
“哈哈哈!”赵宗朴又是一怔,却悠悠笑了起来,踱步感慨着:“当真是个有趣的小娘子。”
赵仲庞颇有些无奈,因为他也不知道为何一向眼高于顶的父亲,一定要宴请那丫头。他去渔声小馆的这一遭,发现那“王娘子”虽生的模样不错,但言谈举止很是刁蛮,偏举手投足间,又不似乡下丫头那般粗野。
赵仲庞道:“阿爹放心,子厚已经给您请来人了,估计入了夜,王娘子便来了。”
赵宗朴转目:“那颜小娘子不来了?”
赵仲庞点头:“她说夜里要准备试验菜肴,所以无暇前来。”
“我早知道她是不肯来的。”赵宗朴眸底骤然深沉起来,因为他记得颜胜雪看他的眼神,还有那下意识躲闪的动作,“不过,这王娘子更为有趣一些,她肯来便好。”
“您知道颜娘子不肯来?”赵仲庞也有些惊讶,“您一开始,就只想请王娘子?”
“那颜娘子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太过聪明犀利,有些事,只有从王娘子口中才问得清楚。”赵宗朴道:“比如月杨村和流民的这些事情,若是颜娘子在她身旁提醒她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那我是半点也问不出来的。”
“是,儿今日见那颜娘子,也觉得她是个心思玲珑之人。”赵仲庞对这个说法却是深有同感,“且王娘子对她当真言听计从。”
“都不是简单的小娘子。”赵宗朴道,“你去请几个会稽知名厨娘前来,备上好酒好菜,别怠慢了王娘子。”
赵仲庞应声便去安排了,而在渔声小馆的谢听雨,却在看了那些赵宗朴所送的礼物以后,对东篱小筑的态度和认知有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她正一边踌躇着,一边往小厨房走去找颜胜雪。
颜胜雪正在和搅着粘粉和真粉,谢听雨走进来就坐在一旁的长凳子上,随性和她说道:“颜姐姐,说实在的,我觉得那老丈道歉的心意,还挺诚恳的。”
“想通啦?”颜胜雪没放下手上的活计,含笑看着如今似有所思的谢听雨:“我在马车里跟你说什么来着,我就说是那东溪生事,那老丈从没说过你。”
“方才我没细看他送了什么东西来,藿香往屋里搬的时候我才看见。”谢听雨有条不紊地说,“他送来的那些东西,都是可着女儿家准备的,绫罗绸缎的颜色也好看,鹅黄色、缥碧色、桃红色……一点也不俗气不老气。还有那越州李娘子手制的胭脂水粉,平日要十五两一盒,可贵了,每年只有我二兄到江南一带游历的时候才会买三盒给我带回去用,那老丈今日竟派三郎君亲自去采买了。谁不知道那李娘子可矫情得很,她做的胭脂供不应求,从来只能预定了去买,当日买的话,就要水涨船高、坐地起价,一盒就要卖到五十两了!”
颜胜雪认真听谢听雨说这东篱小筑送来的礼物,也觉得这老丈是用了心思在里头的,这对于一个男子来讲,属实算得上难得了,于是道:“那是那老丈细心,知道这都是你喜欢的颜色和你喜欢的脂粉。定是派三郎君去你日日去的粥棚打听了一番,了解到你平日都穿什么颜色的衣裳,又打听的当地最名贵的胭脂水粉,特意买给你的。”
“嗯嗯,我想也是。”谢听雨深切认同地感慨道:“从没有人对我这么上心过!”
“净胡说,我对你不上心吗?”颜胜雪搅着熬好的黄冰糖浆,笑着睨她一眼,“那么些的八宝肉圆,真不知道都吃到哪只小猪的肚子里了!”
“颜姐姐跟他不同的嘛!他是个外人!又是个男人!”谢听雨娇嗔一声,然后叹息着以手托腮,面上看上去很是苦恼:“我是有些后悔了,今天好似不该在他府中那样骂他,你说会不会我走了以后,他也委屈的快哭了啊?”
“傻妹子,不会的。”颜胜雪迟疑道:“虽然这老丈人是不错,但是说实话,我真的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谢听雨抬起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颜胜雪问:“他长得那么平平无奇,老丈们不都长一个样子?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有什么不同的?”
“……你说得对。”颜胜雪觉得她说的竟让人无言以对,很有道理。
谢听雨这时又做粘人鬼似的上来缠着她:“颜姐姐,我来找你,是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颜胜雪道,“你天天找我说不情之请,我都习惯了。”
“你看看,你能不能就抽一点点的时间……”谢听雨道,“就帮我做两道点心和下酒菜,我们收了他的礼物,我也不想欠他,本想着那些东西都当了的,但是这绫罗绸缎和胭脂水粉,质库也不收呀,就只能你我自己留用了。”
“原来是要礼尚往来,这是好事啊。”颜胜雪莞尔道,“不瞒你说,我师娘也想吃我做的点心了,我正做着呢,就勉为其难给你捎带点儿吧。”
“多谢颜姐姐!”谢听雨顿时如获至宝地摇着颜胜雪的藕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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