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胜雪根本还没来得及看他们的吃相,就知道这些小土匪们一定是前呼后拥地堆在十个盘子前头,你一口我一口地吃着黄金鸡。方才一人一筷子分食黄金鸡的时候,那给整鸡的鸡腿鸡翅撕的,简直比颜胜雪用刀斩剁还要快。
从这种“盛况”来看,似乎“谢郎君做东,颜娘子掌厨,今晚吃肉”的决定在一早就满寨子里传开了,人尽皆知以后,整个寨子里的小土匪都是在她们胡饼摊儿刚收回寨子的时候,就已经都按捺不住激动地在等着了。
藿香这时候走进小厨房,也是忙碌中很高兴的模样:“娘子,他们说了,这黄金鸡可好吃了!方才你这一煮,花椒和麻油的味道顺着鸡汤就淌出来,再灌到鸡腹内,最后慢慢沁到鸡肉里面……哎呀,那一丁点儿血腥的味道也没有,完全都是鲜美的鸡肉,多汁!软嫩!就连我端盘子的时候,简直都恨不得给鸡冠子咬下来嚼嚼呢!”
颜胜雪对这褒奖早就是意料中了,因为今夜她也做的格外认真。
在她今夜还没开始煮制整鸡的时候,她刷着锅的功夫,便加了些葱姜给这鸡肉泡在桶里去腥气血水,那时她就隐约听着门外头窸窸窣窣的声音,但没有一个人进来打扰。从这件事上就可见这些小土匪们是日渐尊重起来她的制膳习惯了,她自然也不啰嗦,加快速度做菜,细致入微地留意火候。
颜胜雪一边洗着碗,一边嘱咐道:“对了,藿香,你可得告诉他们,这黄金鸡的鸡肉须得蘸着鸡汤吃才更美味,若是有人藏私有酒的,佐酒亦是别有风味。”
藿香轻松道:“您放心,我从前见你给好些衙内和行头都做过黄金鸡,我都记着呢,已经告诉他们了。”
颜胜雪这才放心,她总觉得好的食材配上好的庖厨,还得运用最好食用的法子,才能不辜负一道完美的菜肴。
颜胜雪道:“今日本就只有十只鸡,你们便不要和他们抢了,左不过平日里你也能吃得到。”
藿香揉着腮,又揉了揉小腹,不好意思道:“这是自然!只是娘子做菜的时候,那股子香气飘出来,婢子这馋虫和肚子就都不受控制地作祟了!所以就说出来过过嘴瘾!”
颜胜雪轻轻用素指点她鼻尖:“知道你馋,等回头离开青城寨,我定好生伺候伺候你这嘴里胃里的馋虫!”
“嘿!娘子可说定了!”藿香笑着,忽见颜胜雪拭汗,立刻上前帮她擦,“娘子累的都出汗了!如今寨里就三四十个小土匪留守,旁的人都出去做生意了,娘子你这做顿饭就如此艰辛了,要耗费这么久的时辰,若是等他们出海回来,寨子里头百十来号人,你怎么还能受这么些累的呢!怎么做的过来!”
“这倒没什么,在饮馔记的时候不也是我一人掌厨,伺候整个店的食客么?”颜胜雪还是笑着,鬓边有未擦的汗腻在发丝上,“不过,这些时日当真是事情太多了,如今我只做十只鸡便已经觉得有些疲累了,哎。”
藿香抱怨道:“咱的饮馔记小,最多的时候也只能坐下十个人呀,哪做过这么多人份的!在饮馔记做十个人的可能赚十贯钱呢!在这是一贯……一文都没有!娘子净白忙活了!”
“你这是说我饮馔记的定价不便宜。”颜胜雪摇头笑道,“可不是说我在这白忙活了。”
藿香反口道:“咱饮馔记虽不便宜,但那是但凡有人吃了,就必定会成为回头客的好脚店!无非就是开在旧巷子里头,没赶上好的御街地段儿!但咱们店里大多都是老主顾,知道娘子做菜细致入微、苛求完美,所以从来也不急、也不催,就连文人士大夫吃了,谁不都知道咱饮馔记的掌柜的,乃是私厨!私厨就该是贵的!”
“我定价怎么不便宜了,分明很合理,总比他们自己府上雇个厨娘要省得多吧?”颜胜雪促狭一笑,倒渐渐心绪稳定下来,缓缓道:“不过说实在的,我也很享受他们都认可我厨艺的感觉,你想想,那饮馔记都是文人墨客居多,都是东京里头有些小钱的食客,我还不知道这些平头百姓到底喜不喜欢我的手艺呢……”
“娘子怎么越受欢迎还越妄自菲薄起来了!”藿香道,“那旧巷子里头,也都是些没什么钱的平头百姓,哪个知道你去送饭做饭不是兴高采烈的,怎么就成不知道百姓们喜不喜欢你的手艺了!”
“旧巷里头的老人小孩,那都是我主动去做的,人人言笑晏晏地夸好吃,但你想想,即便是不好吃,人家会好意思告诉我实话吗?”颜胜雪闭了闭眼,笑语盈盈地看着外头小土匪们争先恐后吃菜的模样,心里头愈发膨胀起来,于是感慨道:“倒是这些青城寨的小兄弟们,成天吹捧着我,倒让我觉得这世间没人不爱吃我做的菜了。”
“瞧你,美滋滋的。”藿香见自家主子高兴,她便也高兴,只是怕主子饿着,“不去吃点儿吗?”
颜胜雪摇摇头,以手抚膺,随口道:“不吃了,今儿做的多了,如今闻得倒有点儿恶心。”
藿香一时瞠目惊讶道:“娘子,你该不会……”
这表情是说颜胜雪有喜了……颜胜雪立刻拍她肩头一下,喝道:“什么鬼!”
“与谢郎君……”藿香捂着嘴,惊愕道:“昨夜……”
“我昨夜跟他是清清白白。”颜胜雪无奈道,“再说了,怎么就这么快了!”
藿香吃了瘪,别过头道:“那婢子也没怀过,也不知道!”
……怎料这一席话被个路过厨房想加盘菜的小石子看见了。
小石子回到桌上便和那些小土匪说:“我可告诉你们,颜娘子有喜了!你们可别累着颜娘子,她做什么你们便吃什么就是了!不够吃就明天再吃!反正我不好意思累着她再来一碗!”
“有……有喜了?”流觞也是听得顿时懵住,转过头看着同样震惊失色的谢瞻云,“郎君,您的?”
“我的个屁我的!”谢瞻云瞠目重重打了流觞的头一下,“你胡咧咧什么!这哪里传出的这么荒诞不经的谣言!人家可都没成婚呢!清清白白的,你们在胡乱说些什么!”
这时候二当家的回到寨子里头,拿着领回来的一贯钱,给兄弟们分发完了才坐下吃黄金鸡——谢瞻云注意到,这二当家的果然脸上伤痕更多了,看得出来,真是一早又挨二夫人揍了。
心里同情着他,此刻却有一个小土匪走过来喊二当家:“二当家的,二夫人请您过去呢。”
“……难道是二当家的?”小石子等人立刻围着桌子絮叨议论起来这“喜当爹”之人是谁。
“滚!”二当家一听这话,差点儿没被一口鸡骨头呛死,看着自己夫人派来的小土匪就站在一边,立刻摆手连连道:“我告诉你们!我跟那小娘子清清白白,你可别想害我!”
这小土匪又催:“二当家的,二夫人真的急着请您过去呢。”
“……难道真是二当家的?”小利子见二当家眼中慌乱,更怀疑起来。
“不是!不是!”二当家此刻百口莫辩,竟急的快哭了,看见颜胜雪从厨房出来,立刻喊她过来帮着解围:“颜胜雪,你赶紧说清楚!”
“说清楚什么?”颜胜雪愕然。
二当家无奈道:“他们说,你有喜了。”
“……什么?啊?”颜胜雪也是惊讶的欲哭无泪,便知道刚才应该是有人听着墙角,以讹传讹说错了,便解释起来:“不是,我是说我在会稽师傅的馆子里头养的狗有喜了。”
几个小土匪这才肯放过他们:“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二当家倒是吓得满头大汗,此刻还在抱怨:“你知不知道你险些害死我!”
那二夫人派来的小土匪又在催了:“二当家的,二夫人催着呢!”
二当家气的脸颊涨红,为了多塞两口黄金鸡,不耐烦道:“等……等一会儿!”
“二夫人说了,等不得。”那小土匪也满眼同情地看着二当家,放低了声音,劝说道:“二夫人说了,一盏茶功夫是三个巴掌,一炷香时辰是三个核桃。”
只见二当家的浑身一凛,草草吐出了鸡骨头,对着颜胜雪骂骂咧咧:“我回来再收拾你个小娘子!咱们新账旧账一起算!”
颜胜雪知道这二当家也是为了说昨夜她去山洞之事,还是下意识看了看谢瞻云,早些想个招数为好。
小顺子却望着二当家离去的背影凑到颜胜雪身边,轻声告诉她:“三当家的莫怕,咱二当家……回不来的。”
“……?”颜胜雪蹙眉道,“怎么又是回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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