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瞻云闻言便知道这人并不算很好对付,似乎已经对他们主仆起疑,应该是一早就了解过青城寨都是些粗人,如今即便他和流觞乔装改扮,但这文武双全的气质始终不像是个乡野出来的。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目前只知道村西有难,村东暂且无恙,所以才选择从村东的村头进入月杨村,却没想到此处亦早早有了外人把关,看来这是要接下来不久就要去村东下手了。
想着这些,谢瞻云心中一紧,还好趁着风沙铺面,还能在推粮车的过程中踌躇着举措。
等到了那头目面前,谢瞻云将头巾裹紧了些,将木牌呈递上去:“小的是个落榜的书生,也是新投奔青城寨的,仰慕大当家很久了,这次也有大当家的木牌为证。”
那头目眼珠浑浊中透着犀利,抬手招呼了村里的长老上前:“褚长老,你且看看,可是真的?”
那褚长老便是杜彦隆在月杨村的线人,所以此刻他本也有意袒护谢瞻云和流觞。抬眼打量两人一下,就作势细看这木牌,才道:“吴郎,这的确是青城寨的东西,小杜以前派来送钱的人都带这木牌来,错不了的。”
这姓吴的似乎还有三分忌惮,狡诈笑道:“青城寨不是还会送衣裳来吗?今日怎么没有?”
谢瞻云登时剑眉一皱,他本是细心之人,来时已经再三细问过杜彦隆要带的东西,但杜彦隆从来都不曾说要带衣裳之事。他便心说,这姓吴的狡猾狐狸,莫非此刻是有心试探着诈他一番?
流觞稍见慌张,谢瞻云却眉目微敛,端的是一派沉得住气,推着粮车上前,反倒腰身挺直了些,笑应道:“定是这位阿兄记错了,咱大当家的自己都是破衣烂衫的,怎么能细心到想着给这月杨村每个人送衣裳呢。”
流觞这时才敢说道:“大当家的只说让我们兄弟俩来送钱财跟酒粮。”
见谢瞻云没上套,这姓吴的就踱步到粮车前,透过粮袋子的一角看到米粒露出,才露出喜悦之色,心说这粮食到的好生及时。为防止青城寨怀疑,他还不敢太霸道,这才肯判断他们算连过两关,让往前走了走。
姓吴的信手从粮袋里搓了把米粒,又望着酒坛:“大当家的倒是会办事,今日竟然有酒,还有米?”
“大当家的在会稽占了亩田地,以后每一年都有粮食送了。”谢瞻云顺势回答道:“至于这酒,是大当家的心意,说孝敬挨家挨户的男丁的,请大家对姊妹和孩子们多照拂一些。”
褚长老适时接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姓吴的将米粒放回去,才又笑道:“近日里村上少女丢的多,难免我们作为男丁要多小心点儿。”
“理解理解。”谢瞻云表面赔笑,心中却暗骂好个贼喊捉贼,但也不在此絮叨,推着粮车从村东走到村西,果然气氛愈发诡异沉重,还好村西装粮的草屋开了门,他顺势将粮车推进去:“我们将粮车运进去吧。”
粮车才刚刚停稳,两人跟村西的其他男丁合力将米粮从车上卸下来放在草仓里头,却听那姓吴的又开始起了幺蛾子:“青城寨的二位小兄弟既然远道而来,又备下厚礼,不如在此留宿一夜吧,明日再走不迟。”
话音才落,谢瞻云便知敌意与杀气四起,余光已经瞟到草仓外头来了许多附和这吴大汉的人,看着那气势和步伐,各个都并非寻常的男丁,皆有武艺傍身。
“阿兄诚恳相待,我们兄弟俩这能在村里头偷懒歇脚岂不太好了!”谢瞻云波澜不惊地笑着对吴大汉拱一拱手,而后才说:“只是前阵子这卖酒翁家的酒窖遭了贼,酒坛子打碎了几百个。这所剩不多的酒坛子是他赁给咱们的,且得拿回去还呢,否则就要找上青城寨了。”
吴大汉语调重、语气冲:“酒坛子,我们兄弟替你还就是了。”
谢瞻云清楚地认识到这吴大汉想借困留住他们为由,激他们逃跑,但偏偏他不接这招,拉着流觞便往后退,寻了个沙袋子攀着垫在身后。
随后顿了须臾,谢瞻云就兴奋地盘腿坐在地上,目光瞄着那酒坛子,故意欢喜雀跃地说:“那实在太感谢阿兄了!这位阿兄留小的兄弟俩在这寨里,不知道可能偷着尝一口这刘家酒楼的好酒?”
“刘家酒楼……”吴大汉的一个手下听了这名号便嘟囔着,口中早被勾起馋虫来,会稽的刘家酒楼的好酒,供不应求,每客仅限一坛,若留这两人在村中,岂非可惜了这好酒!
谢瞻云也暗自偷瞄着吴大汉,见他也有所迟疑和神色的微变,就知道他定也舍不得这好酒——这可是谢瞻云一早就让流觞排了整个晌午的队才买来的,自然要物尽其用了。
正想着,那小手下就凑到吴大汉身前龇牙说劝:“吴阿兄,咱们这也没啥空地方了,总不能让青城寨远道而来的这俩小兄弟打地铺吧?不如放他们下山得了,这刘家酒楼掌柜不好惹,酒坛子答应了可就得送去!”
“无妨的,无妨!”谢瞻云故意进一步证明自己的问心无愧,“只要能喝一口咱们这酒啊,打地铺也无妨!”
那小手下立时就气愤担忧起来:“那这酒坛子,咱也没空替你还去!”
那吴大汉果然看着那一小坛刘家酒心疼不已,顿时软了语气下来:“小兄弟,既然这样,那便不强留你了,免得这地铺你睡了委屈。”
“那是小的没口福了!”谢瞻云心底窃笑,而后道:“不过平日都要跟姊妹们叙叙旧的,要回禀大当家的。”
“那你们说你们的。咱们就不打扰了。”吴大汉这才转身要离开,目光还舍不得离开那坛刘家酒,“那酒……”
“这酒是咱大当家说了,要孝顺长老们的……恐怕不好先给两位阿兄尝,毕竟咱们村里都是爱敬老人的嘛。但两位阿兄热情,要留我们兄弟俩住下来,我定给阿兄们留上半坛有余!”谢瞻云知道他们投鼠忌器,所以故意拿月杨村的风俗和与青城寨的约定说事儿,但为了安抚他们的私心,还不忘笑脸相迎道:“阿兄们自可先去忙,等过一会儿我请褚长老家的姊妹们带酒杯来,小的都给阿兄们倒满倒好,好腾出坛子来。等一炷香的时辰以后,小的立刻离开月杨村去刘家酒楼还酒坛!”
“小兄弟不愧是读过书的,好生会做人。”这姓吴的果然上当,眉开眼笑中还不忘抛一记犀利如刀的目光剜去那褚长老,警告他不得胡言乱语:“褚长老,你可要好生招待这远道而来的小兄弟。”
褚长老面上与他们尚算过得去,所以这吴大汉没有多加为难,扭头就走了。“这是一定的。”
谢瞻云看着方才危机四伏中那些外男都彻底走了以后,才伏低身子小声问道:“褚长老,村东可来人了?这姓吴的好似站在村东准备行动了。”
“没有,他们的人目前都在村西,他只是在村东视察,以备半月后侵占。”褚长老声音沙哑,解释得却很清楚,“村东人口是村西的十余倍,他们不敢贸然动手,只能先从村西将娘子们拐走。”
谢瞻云侧目:“他们到底都是什么人?”
“匪,土匪,恶霸!”褚长老如同泣血般,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喉咙里滚出来,“这姓吴的是头目,今天才来,是要看看村西的村民可都服从了,然后会在半月后找人来村东下手。这不是前两日村里粮食不够了,走了一半壮汉出去采买,另一半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今日也不在村里,现在村里加上那姓吴的,大概有十余个外男,但都很精壮,我们还是没法逃出去。”
谢瞻云心下了然:“难怪方才我推着粮车进来,他们都要如此提防我了,原是这一两日里外男最少,那么便是时候带大家逃出去。”
这褚长老也坐在草垛上头,哀声叹气道:“小郎君啊,我们都已经认命了,这次简直是浩劫啊,你都不知道他们来的第一日,那村里人是死的死,伤的伤,偶有几个逃走的,抓回来也是腿打折了以后,在草仓里头吊起来,不给饭吃不给水喝的示众,直到渴死饿死为止。”
谢瞻云一边听着褚长老抱怨,一边已经在思量对策了,如果真按褚长老所说,这一两日之间,等于这姓吴的带着十几个人,若他能及时让翟玉等人带人进月杨村,倒能救这些老幼妇孺一命。
然而若是如此贸然带人进村互搏,只怕会对这幕后之人打草惊蛇,那到时即便月杨村得救,许多千千万万目不可及处的深山村落里,想必也要受这般浩劫了。
因此这硬碰硬不是上策,只能按照原计划智取,且如今的情势,他心里的原计划倒是更好实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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