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厨房里头的藿香正帮着颜胜雪分面团,便听颜胜雪仰头问:“派去买菜的小土匪们可回来了?”
藿香窃笑着回答:“回来了回来了,还在集市上把鼻青脸肿的二当家给‘捡’回来了。”
颜胜雪听着这一个“捡”字就已然想到二当家是何等的狼狈了,仿佛二当家在银号的遭遇见闻都是她身临其境一般,一壁也掩不住地笑着,一壁说着正事:“去把菜都拿进来洗干净。”
说完这话,藿香应了一声就走到厨房门口的箩筐里头拿寨里人买好的菜,帮颜胜雪拿了进来。
颜胜雪看着箩筐最上头压着四颗品质不错的桃子,便听藿香又道:“还有四颗桃子,二当家说给咱们四个的,说娘子您跟谢郎君卖胡饼辛苦了。”
颜胜雪心中暗道这二当家虽被她算计着挨了打,但也没忘了这借钱的恩义,硬是从一贯钱里头挤了些出来,给夫人买完了几个桃子,还不忘挑四个看着饱满多汁的留给她们这债主,倒也算是知恩图报了。
于是颜胜雪低眉调笑道:“是借他钱辛苦了吧,不过,这倒还算他有些良心了。”
颜胜雪擀好了春饼皮儿,藿香就走过去清点着颜胜雪安排购买和采摘的蔬菜:“芋头、芹芽儿、藕片、豌豆、蒜苗、水萝卜,还有……山鲜的小菌,都有,都齐全!”
颜胜雪点点头:“这些小土匪虽然一个个看着粗枝大叶的,但是安排他们买的所有食材都没有落下过,倒也算是粗中有细了,今夜这些时蔬不止要清洗好,还要按照我说的帮我备下来。”
藿香点点头,在木桶里仔细清洗着买回来的食材:“娘子今个儿夜里要做什么吃?”
“春饼两吃。”颜胜雪心中有数,眸色定定地答着,“一个烙春饼配春盘菜,一个豌芋春卷儿。”
藿香不解为何要将春饼做出两种不同的吃法,她心里从来都是信任自家主子的,只道:“您要婢子做什么,您只管说就是了,婢子一定给你备得妥妥当当。”
“山鲜小菌拿盐水焯熟,再淋上点盐水拌拌。”颜胜雪一边有条不紊地叠晾着准备去烙的春饼皮,一边吩咐藿香帮着打下手:“萝卜稍蘸点儿醋,不用太多,让萝卜芯儿都带了酸味就成。”
藿香顿了顿,疑惑道:“可……在东京时,咱们春盘的菜一向是不加盐醋的,娘子确定要这般吗?”
“是,今日春菜酸咸、爽脆的口感,在我看来,能够和腌晒好的青梅干儿有七八分的相似,能提高人的食欲,以便于他们多多吃,吃多多。”颜胜雪得意地笑着,对藿香挑唇解释道:“饼吃的越多,这入梦散就吃的越多,睡的便也越沉,这样夜里就耽误不了咱们的事了。”
藿香点点头,知道了自家主子的用意,但还颇见担忧道:“婢子就怕他们吃不惯。”
颜胜雪搓了搓手上粘着的面粉,回道:“我做的只要好吃,就不怕他们吃不惯。这些时日春分才过,寨里就好一股子霉味,紧接着白天又莫名的燥热,闹得人心绪不宁的,还是吃些爽口的春菜能提了胃口、改改心情。”
藿香用力地点头“嗯!”了一声,紧接着颜胜雪就和她分开行动了。
只是藿香去备春盘菜,清洗了时蔬以后,切配好了合适的大小,还按着颜胜雪的吩咐去处理山鲜小菌和萝卜芯儿,好一顿的忙活起来。
颜胜雪也没急着烙擀好了的饼皮儿,而是剥了青豌豆、削了鲜芋头,一起上笼屉里头点火给这两种蔬菜给蒸熟了,蒸制的过程中也将一半大、一半小的春饼皮给烙好了。
藿香准备好春盘菜后,颜胜雪也掀开蒸笼,一股子熟豌豆和熟芋头的香气伴着升腾的热气扑面而来,她方道:“去喊瞻云郎君和流觞来。”
春盘菜本就是生冷的,也不怕放凉,藿香将处理好的时蔬摆好了盘以后便应了声去叫人。
颜胜雪则用杵臼给蒸好的青豌豆、鲜芋头一同捣碎了碾成泥。
谢瞻云和流觞也随着藿香一起走进来准备帮忙,谢瞻云听流觞又唠叨了一遍小厨房里头的基础活计,一时间竟涌上了些“邀功显摆”的心思凑到颜胜雪跟前说道:“胜雪,可有什么活计我帮得上忙?”
颜胜雪轻笑道:“帮我把那边儿熬化了的冰糖拿来就好。”
一回头,果然还有一只小釜里头熬煮着冰糖的糖浆,正咕噜咕噜地冒着清甜的糖泡。
流觞本要去帮忙,谢瞻云却瞪他一眼,执意要自己亲自把冰糖浆倒出来,送到颜胜雪眼前。
“来了来了!”谢瞻云笑着吆喝着。
只见颜胜雪将方才碾碎的两种蔬菜泥混合在一起,再倒入熬化了的冰糖给拌匀,那甜丝丝、软绵绵的豌芋泥就做好了,她再像抹酱似的给这豌芋泥擦在春饼的饼皮上头,卷起来。
再丢进锅里炸脆了以后捞出来。
其后,她起了锅烧了热油,油盛的很多,但却炸的并不是事先备好的烙饼——而是一片片切好的猪油,以油炸油,过了会儿那些切成片、凝固的猪油就被化成了炸好的薄脆,被颜胜雪切成细条的大小,塞进卷好的春卷之中。
荤油的香气飘逸而出,不亚于那日的假煎肉。
流觞也是惊到对眼儿,低声叹道:“真不怪翟玉和盘托出啊……香是真香啊!”
颜胜雪不理他,只将卷了猪油薄脆的春卷又扔在锅里炸一会儿。
须臾之间,那猪油的香气就和春卷原本夹好的蔬菜融为一体了。
再拿笊篱给捞出来沥干外头的余油,才装了盘,这暗藏玄机的春卷就成了桌案上的第一道菜——
“豌芋春卷。”颜胜雪将盘子放在案上,对谢瞻云道:“甜甜软软的青豌豆泥和芋头泥,尝尝。”
话是对谢瞻云说的,但是动手又动口的还有藿香跟流觞两个人,三人纷纷动筷夹着春卷送入口中,荤香四溢,酥脆可口,还有里头甜丝丝的豌芋泥,像极了回到东京买点心铺子的感觉。
流觞跟藿香一时间竟忘了这里头混了入梦散,一连吃了两三个。
只有谢瞻云浅尝辄止,只咬了一口嚼碎了咽下去,但心中已十分满意于这样惊艳的搭配。
这猪油炸成的薄脆香条儿就嵌入卷好的春饼之中了,酥脆提香不说,还能增强春饼入口的口感层次,从菜肴的佐配上来讲,还能中和第二道烙春饼配春盘菜时,吃卷夹蔬菜所带来的辛凉之感。
“如何?”
“如尝春意。”
颜胜雪问,谢瞻云答,两个人多余的一个字也没说。
颜胜雪给了藿香一个眼色,藿香去拿烙好的、薄透如纸的春饼皮儿卷了春盘菜来递给谢瞻云。
谢瞻云也只是连饼皮带着里头夹的春菜轻咬了一口,酸咸爽脆之感在咀嚼间扩溢开来,清爽的口感倒把方才的油荤甜腻给抵消掉了不少。
“又如何?”
“如沐春风。”
又是一个问,一个答,多余的一句话也没有。
颜胜雪到底按捺不住了:“……瞻云哥,你们谢府多说一个字,罚几贯钱?”
“家父讲究评论者要精辟扼要。”谢瞻云放下竹箸,而后夸张地笑道:“嗯,若要多说也可,那就是只可为天人尝了,好吃的根本不可言喻。”
颜胜雪坐在他身旁,素手托着香腮,莞尔道:“嗯,夸得好听,多夸几句。”
“胜雪手艺,简直炉火纯青,简直登峰造极,简直已臻化境!”谢瞻云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如吟咏诗词一般,颇有些君子风骨,然而神情中笑靥夸张:“如何?可好听?”
颜胜雪故作严肃地挑唇道:“嗯,罚银三贯钱,允许赊账。”
谢瞻云侧目急道:“你不如去抢得了!”
颜胜雪看着正趴在桌上胡吃海塞的流觞,忽然笑道:“说我是女匪之人,可是要鼻孔吃黄豆的,表哥想尝尝?”
谢瞻云轻咳道:“……三贯就三贯,不过下次不许涨价了。”
“下次六贯。”颜胜雪双臂环胸,得意地站起身道:“回东京以后,一并付清。”
谢瞻云无奈地摇摇头,但面上的笑意倒没有消失。
颜胜雪看着时辰准备带着两道菜去正堂上菜了,笑道:“藿香你就别吃了,有入梦散——浅尝辄止就得了。”
流觞还在一旁自以为抢占先机的大快朵颐,听了这话竟一股脑儿地抠着嗓子眼儿都给吐了出来。
颜胜雪拉着藿香嘿嘿地坏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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