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至竟不曾想过颜胜雪会以水滤之法将药溶于水中,此刻慌乱的他竟想毁灭那盘沾了毒的莴苣和那一只颜胜雪手上的小竹筒,好让他下药之事无从查证,幸好杜彦隆眼疾手快,抢先他一步护在颜胜雪身前。
“狡猾奸诈!”几人异口同声。
颜胜雪见他阴谋未有得逞,欣慰之余依旧恨得咬牙切齿:“余师傅对你的厨艺倾囊相授,宾安酒楼才有那芫荽香鸡、鳜鱼笋菇羹、烂蒸同州羊羔……可你如此恩将仇报,如今总算苍天有眼!终能将你绳之以法!”
“我恩将仇报?”蔡至冷哼一声,“小丫头,你是不知道余林有多道貌岸然吧?”
“你说什么?”颜胜雪惊愕侧目。
蔡至却只是冷笑,再不说话了。
山后,何清明果然是准备与蔡至同行的,他见蔡至一直不曾出来汇合,便料想或许是出了差错,所以又假称落了东西,又辗转折回到寺里小厨房寻人。
谢听雨自是察觉小厨房外有声响,又听何清明在唤一句“阿至”,颜胜雪便知这一石二鸟的计划是成功了。几人各自露出会心一笑,蔡至这才意识到此次设局设计的,不止是他一人。
还有他相依为命的堂兄何清明。
蔡至刚要喊出声音示警于何清明,索性谢听雨及时制住他双肩,又用帕子堵了嘴。
何清明见无人答应,里头亮着灯火,却看不清人影。
他推开了小厨房的门,院中四下静默无人,漆黑如墨,只有颜胜雪等人擒着蔡至站在小厨房中。
“何少卿,久候了。”颜胜雪迈步走到院中,“既是堂兄弟俩,就不必在这装对面不识来浪费时间了。”
何清明看着眼前被禁锢的蔡至,瞬间了然一切,俨然是洞悉了颜胜雪这彻头彻尾引蛇入洞的计划。
只是可惜,他在大相国寺时,蔡至犹如一只失了爪牙的老虎,除了一腔孤勇的奔跑外别无其他。
“竟有人费心为我设局。”何清明冷笑一声,转头双掌交握,犀利的目光朝颜胜雪逼视过去,“颜氏,我不曾与你为难,你今日这般,是何缘故?”
“少卿不是一早就开始针对妾身了吗?”颜胜雪弯唇巧笑,此刻浑身凛然正气,隐忍压抑在心中许久的积怨与不忿如高山瀑布般喷薄而出,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青城寨之火,月杨村之乱,少卿该很清楚才是。”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何清明仍如见一片羽毛自面前飘落般从容不迫。
“青城寨那些人的性命,难道不是你所为?”杜彦隆气的牙痒痒,虽面上还是余又生的面具,可眼中已是热泪盈眶,脑海中皆是青城寨被山火吞没的惨绝人寰,“月杨村的妇孺,哪个又不是你们派人镇压欺凌!”
“你又是什么人!”何清明侧眸看向他,“竟与这贱人同流合污构陷朝廷命官,你是不想活了吗?”
颜胜雪生怕杜彦隆情急之下失控暴露身份,便下意识将他往身后掩了掩。
“少卿不必与我们装糊涂,而今多亏了您这位蔡堂弟。蔡掌柜提前用那私盐贩子害我,幸而没能得逞,反倒给了妾身一个警醒。”颜胜雪冷声道,“为了不等少卿您回京后安下心来用更精密的法子报复妾身,妾身只得铤而走险,先发制人,赶着您回京前先拿了您的把柄才是。”
此刻颜胜雪还并不知道何清明其心险恶、城府极深,在与蔡至设计同路回府这件事上,一早就做了精细的部署。尤其是这么多年他以街道司勾当官的名义,实际上豢养了不少地头蛇,借此联络了周边乡镇的杀手,都愿意接了银子替他卖命,而今自然也有人拿了银子承担护送他与蔡至连夜回府这项任务。
“贱人!”何清明眸光一烁,后退半步挥了挥手臂,登时有数名杀手自檐上跃下,他喝道:“给我杀!”
原来,何清明早怕事有突变,在此处安排蛰伏了些杀手率先潜伏在后山,因着谢听雨一直在小厨房之中,所以不曾察觉后山的异动。而他一直在院中对峙,实则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待杀手支应。
颜胜雪没想到在大相国寺之中,何清明还敢如此嚣张跋扈,可见身后羽翼极为广阔。
谢听雨却不屑一顾地瞪着何清明:“姓何的,你的手下们是要与我交手,惊醒这寺中众人吗?”
“锦鲤娘子既知我今夜与蔡掌柜同路回府,怎么就算不到这寺里的僧侣和寄宿的香客今夜都醒不来呢?”何清明却戏谑地将含笑的目光抛向了颜胜雪,“颜家小娘子,难道你——想不到么?”
“若非妾身纵着何少卿机会,让您下了入梦散到寺里众人素斋里头,妾身今夜也不方便拿您堂兄弟的把柄不是?”颜胜雪也是临危不惧地回应,促狭笑道:“僧侣们安然睡一觉,对您与妾身的行动,都方便。所以您的行动,妾身也就没拦着。”
“你与谢瞻云真是般配。”何清明玩味嘲讽的笑意中陡变狠戾,“可惜今夜过后,你也见不到他了。”
正说着,他身后的杀手便簇拥上前要取颜胜雪性命,谢听雨自是护着她的,三招两式踢倒了冲锋陷阵的两个杀手,身后那些杀手忌惮谢听雨的功夫,也就没了前仆后继的勇气。
“何清明,你身后这一大堆小喽啰,加一起都不是我的对手。”谢听雨朗声道:“事已至此,我即刻便要抓了你这堂弟扭送开封府!”
“少说大话!你也要有命才行!”出言不逊的蔡至显然并不知何清明已与心仪谢听雨的赵宗朴暗下结盟的缘故。
“阿至,怎么跟锦鲤娘子说话呢?”何清明瞪了一眼蔡至,转而负手喊道:“都听好了,今夜,我自不得罪谢家娘子,尔等只将这贱人杀了就是。得手了的,钱——自有百贯千贯地抬到你们府上。”
殊不知这话是迷惑和支走谢听雨的。
蔡至事先也在暗处角楼埋伏了眼线,趁着谢听雨与杀手过招,角楼处横空一支冷箭朝颜胜雪背后袭来。
“颜姐姐小心!”谢听雨瞠目喊着,却已来不及到她身前护着了。
“当!”
千钧一发之际,颜胜雪只觉身后一道如长虹贯日的寒光闪过,伴随一声响亮的铁器相撞之音。
是身后的一把刀挡回了那支暗处的冷箭。
角楼上,冷峭正擒了那人来,那人顿时吓得屁滚尿流,慌乱道:“是……是蔡掌柜让我放的箭!”
掉落在地的弩箭被掷出钢刀的人拾起:“一个毒杀的证据还不算,如今暗放私铸的冷箭,何清明,你这堂弟,是真的活腻歪了。”这个熟悉的声音从颜胜雪身后响起。
颜胜雪如一只惊弓之鸟尚未回神,霍然回首看向他,耳畔坠着的珠环撞在一处,“瞻云?”
她惊喜、激动、好奇、不解、担心……分明是夜里,可那救她一命的刀光,却那样灼眼又温暖。
是谢瞻云来了,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如及时雨一般护住了她。
他也读懂了她眼中的一切情绪。
于是谢瞻云怜惜地将她打横抱起,将受惊的她抱到自己身后,再慢慢扶她立稳。
他宠溺地对她笑着,抬手刮了刮她高挺的琼鼻:“趁我病了,便在此设这么危险的局,当真是胆子肥了。”
颜胜雪羞赧地笑了,却一个字也没说。
谢瞻云握住颜胜雪的素手,转而对何清明喝道:“大相国寺地界,你岂敢当众杀人灭口。”
颜胜雪也反手与他五指相扣,如夫妻一致对外的态度,坚定地并肩而立,她好似身后更有底气支撑她柔韧坚直的脊梁:“我们在此设计,就是请君入瓮,难道少卿,不明白?”
几人胶着之际,谢听雨却留神听禅房动静,上前提醒道:“二兄,有人醒了。”
谢瞻云左右环顾一二,便将蔡至更紧地擒在手里,对何清明说:“想活命,想他活命,就跟我们走。”
何清明只在斋饭里下了入梦散,但寺中僧侣偶有辟谷修行之人,入梦散对他用处不大,也是事实。
不得已之下,何清明此刻只得示意杀手纷纷退去,独自与谢瞻云一行人先后上了谢听雨安置好的马车。
直到驱车进入深林之中,谢瞻云才搡了蔡至下马。
“你要如何肯放人?”何清明眯缝着眼眸,俨然救定了他这最在乎的堂弟。
“为何杀我师傅!”颜胜雪喝道,“说!”
“余林死不足惜!”蔡至此刻方才愤恨咬牙道:“若非是他,我阿姐岂会惨死在辽人营帐之中!”
颜胜雪大受震撼,却不知他究竟在说什么。余又生虽不是本名,但在她记忆中一直是慈悲宽仁的师傅,带她长大,授她厨艺,教她道理,助她开店……她只当这蔡至胡言:“你胡说!我师傅怎么会跟辽人有关系!”
“哟,这回肯说了?他是你师傅?你是他徒弟?这老匹夫还背着我有你这么个女徒弟?”蔡至并不答她的话,只是阴恻恻的目光在颜胜雪周身逡巡,忽地笑着嘲讽问:“倒是你,你到底是哪里不好?是资质太驽钝,还是你师傅瞎了眼觉得你相貌太丑,怎么你师傅就没把你这美玉待价而沽送往大辽呢?定能卖上个好价钱!”
蔡至愈说愈是激愤,吐出末尾的一句话时,更是半分笑意也无,几乎是吼声穿刺林间的暴怒。
颜胜雪不解的同时,亦羞愤难当,上前掴了蔡至一掌,涨红了脸喝道:“说清楚!你把话说清楚!”
“余林……大宋与辽人勾结的秘密帮派,叫临渊帮。临渊帮里,他余林是个长老,是个前辈,是帮主的心腹。”蔡至提起旧事时,众人还不知道他正撕开辽人阴谋的一角,可蔡至这次也不再掩饰,毫不避讳地袒露着对余又生的恨,“我阿姐,叫阿花,是个温柔似水的好姑娘,你知道,你那禽兽不如的师傅,对她做什么了吗?”
“师傅不近女色。”颜胜雪气的目眦欲裂,“你休要泼我师傅脏水!”
“不近女色,哈哈……他做的恶事,要比他自己近女色恶心得多了!”蔡至笑的疯癫,骂的激进,“他就是个卖国贼!是个合该千刀万剐、百死难赎、恶行昭昭的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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