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瞻云也没想到这样的事情经过这些年,逼死了这样多的人,他们还依旧是默默忍受这样的不公。
颜胜雪厉声喝道:“怎可这般重男轻女!男人勉强能活下来,女人便要自尽死去吗!”
“他们不过是利用辽宋之后的男丁耕田种地罢了,男人对他们月杨村而言,与牛马驴也没什么两样。”谢瞻云也是付之一叹,生出些对月杨村中人欺凌弱小的鄙夷来,“无非就是月杨村在大宋的人眼中都是些乡野刁民,所以才欺凌弱小,欺负更为弱势的从澶州飘零过来的辽宋之后。”
颜胜雪气的血脉贲张:“难道非要辽宋之后都死绝了,对月杨村来讲才是得意的吗?!”
丰收轻舒了一口气,而后才道:“后来,堂婶上吊了,堂兄和杜表哥见了这样的日子没法子,也没尽头,只能带着许多村里头的兄长们逃出去了,来了青城山,建了青城寨,做生意给村子里拿钱,我们的日子才好过一些。”
“原来,这才是青城寨占山为王的目的。”颜胜雪心生触动,迷惘的眼神中透着哀怜,她下意识扯了扯谢瞻云的袖口,压低声音说:“是二当家的阿娘被逼死了,大当家才带着他和一些兄弟来了青城山。”
丰收抿唇道:“男人们有了本事,不是攒够了钱出去了,就是跟杜表哥上山了。但——村里头小孩、老人和女人太多了,对月杨村而言是累赘,所以钱拿回村子里,一大半给了长老们贪墨,一小半才花在我们身上。”
谢瞻云侧目:“月杨村如此贪墨敛财,那为何大当家和二当家不将你们接上了青城寨生活?”
“寨子里若有女人,怎样去民间放青城寨里尽是‘穷凶极恶的悍匪’这个头衔,怎样让官府忌惮?”颜胜雪此刻倒是想明白了,“若是官府彻查到底,月杨村里头那些辽宋后裔还要不要活了,不全都给逼死了?”
谢瞻云其实在意的并非完全是此事。
他是怀疑月杨村有了女子失踪之案,二当家得知后,怕近亲女眷受此迫害,所以把她们拉上山来保护她们,那么月杨村女子失踪案的始作俑者便另有其人,那这事在青城寨便查不出缘由来,务必得去月杨村查探。
只是,看着眼前这个十分能与疾苦中的人们共情到感同身受的颜胜雪,似乎他隐约有七分不舍下山了。
当初他从东京起行,前往会稽,一来是发现户部员外郎曹益谋财害命的阴谋,想着来青城寨暗中通风报信,伺机救大当家一命,所以他派翟玉冒充曹益的人上山故意被擒;
二来也是耳闻月杨村中人的特殊之处,一心想帮助辽宋后裔得到大宋的抚恤,更无意间发现月杨村不断有年轻女子失踪,在会稽官府中成了破解不了的悬案,那些被掳走的女子更不知所踪。
所以谢瞻云才亲自来了这青城寨之中,却不曾想,难道案子勘察到这个地步,竟还是一无所获吗?
他不甘心,也不希望线索就此中断了,于是他继而问道:“那为何现在突然将你们接了过来?”
颜胜雪这下才明白了谢瞻云的意思,便附和道:“正是呢,怎么突然接你们来此受苦?分明此刻青城寨里是一点儿也不富裕,出海做生意的人还未曾归来,大当家的又外出上京,二当家怎选了这个时候接姐妹们前来呢?”
“不知道,堂兄只说让我们几家近邻的小娘子都来青城寨待一阵子,至于是为什么,我们不知道。”丰收轻轻摇了摇头,“月杨村的女人,不配问为什么,也一向不问为什么。”
什么叫不配?
颜胜雪到底憋不住质问了,于是银牙暗咬,愤慨道:“难道……便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活着吗?!”
“胜雪!”谢瞻云高声喝了句,“你这话重了。”
丰收对这话倒不在意,只是寂寥地垂头喝着面汤,没再说话。
谢瞻云知道事已至此,从丰收她们嘴里是问不出来更多了,若是再让颜胜雪在此有过激言辞,只怕丰收一会儿若是癫狂起来,反倒容易伤了颜胜雪,刚巧颜胜雪心中闷抑,不如回去开火做饭,尚能纾解心宽。
“胜雪,你去给她们做些吃的吧。”谢瞻云提议,“过会儿再说其他的。”
“好。”
颜胜雪应了一声,便走进了第二个有炊具的山洞里头。
这一夜似乎过得格外的漫长,长到颜胜雪总觉得跟丰收说话的一炷香的时辰,却像是过了一个昼夜那样久。
但是每每拿起炊具,将食材盛到碗器中的时候,她总需要忘记一切俗事,全神贯注地对待自己要做的菜肴。
她定了定神,调匀了呼吸,才开始清洗、切削菜筐里头的胡萝卜,备好了干净的食材,她也在寻找其他能用来烹制食材的佐料,即便是油也好,但四下似乎只有一碗磨细了的盐巴,用来煮汤饼提味的。
但环顾了周遭,也没见其他的东西能当成佐料往里头扔一扔,丢一丢。
不得已,她转过头,求助在一旁气鼓鼓吃着汤饼的富贵。
“富贵姐姐,可有其他做菜能放的东西吗?”
“没有。”
这富贵冷冰冰的一句话,倒是把颜胜雪浇了个透心凉。
寨里没有油,调料也只有盐,连块葱姜都没有,说起来倒是烹制胡萝卜的方式十分受限了。
谢瞻云这时走了进来,却只能瞧见颜胜雪的背影,见她正脸正踌躇,方问道:“在想什么?”
颜胜雪据实已告:“山洞里除了盐什么也没有。”
谢瞻云看着颜胜雪已经给胡萝卜切成了片状放在碗里了,便问:“难不成你想盐水再煮一次胡萝卜?”
“那还用我做个屁。”颜胜雪一记白眼儿警示他的不着调,随后从怀中取出了个锦囊,把锦囊的口子打开,里头一股子混合的干调料的香气就逸散出来,她才洋洋得意道:“我自有法子,你少碍事。”
颜胜雪其实一直都会贴身揣着个锦囊,里头各式干燥的调料皆有一些,只为应对不时之需。
谢瞻云见状倒是一惊:“你还挺有先见之明,竟不忘记来山洞也要大显身手一番,就不怕把这几个小娘子喂成馋虫,日夜都来向你讨这些菜肴来,就跟青城寨里头那‘诸事顺利’四兄弟似的?”
“你懂什么?”颜胜雪瞪了谢瞻云一眼,又道:“这是我从在旧巷里头开饮馔记之日起便有的习惯。”
谢瞻云偏头:“旧巷?”
颜胜雪回道:“旧巷周遭街坊皆是鳏寡孤独之辈,会做的丰富菜肴不多,家里备得调料自也时常有缺,我时常不收银钱去帮他们制膳,这调料我便在脚店里头逐一掐了把干燥的,组在一只锦囊中抽紧绳子留在身上应对不时之需。”
谢瞻云听她叙述时尽见慈善之心,便捧她道:“你常做好事儿,是以如今这小锦囊倒派上用场了。”
颜胜雪围了围裙:“那还不让开?”
调料是有了,但具体用胡萝卜做个什么,却在她思量之中渐渐清晰起来。
这胡萝卜即便切成了片状,也是脆中略软,微甜中有渗出的蒿子气息,这蒿子气不易祛除,但若是以味道重而辛的调料处理这胡萝卜,那味道自是层次丰富的,何况这胡萝卜也已内芯发软了,不该再过分烹制了。
这般想着,颜胜雪便想做一道鲊菜来佐白水汤饼,既有爽口的感觉,这佐着吃的汤饼也能不再寡淡。
想着便做了,颜胜雪从锦囊里头找出大小茴香、干橘皮、花椒粒各一些,最后再倒一点点葱姜的干末。
谢瞻云道:“你东西挺多,葱姜都有。”
颜胜雪道:“这姜粒是我自己炒干了的,葱段是我自己晒干了的,色泽虽都不大好,陈了些,但若烫了点儿水,味道尚可复原新鲜葱姜个七八分。”
正说着,那葱姜干粒便过了些沸水,一下子就烫出了本有的辛辣味道,飘逸出来的时候,颜胜雪迅速给捞了出来,往那干料的调碗中一倒,几味调料就混在了一起。
但都是颗粒较大的,须得化成碎末才好去拌那胡萝卜。
颜胜雪端了那放着调料的小碗走到谢瞻云面前:“寻常是藿香给我打下手,今日便劳烦瞻云哥帮忙了。”
“你只管吩咐便是。”谢瞻云答得干脆,接过了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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