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才过,谢青松回到府中饮茶,听说谢听雨这个懒丫头才刚刚起床梳妆更衣,他心中责怪,但也不好发怒,毕竟谢听雨是娇蛮惯了的,如今好不容易才被哄回家,他这当爹的是不敢得罪这小姑奶奶了,就只付之一叹。
只是有一件事却不得不让谢听雨赶紧到大堂来。
堂外管家快步匆匆地进来禀告:“主君,宫中内侍携官家圣旨前来府上了。”
谢青松蹙了蹙眉,难道这官家是没听进去他的话,硬是要用圣旨的方式赐封谢瞻云?
他正思量着自己是否言多有失之时,一道尖细的嗓音划破谢府静谧:“圣旨到——”
谢青松闻声急忙整理衣冠起身,果见外头内侍带着仪仗、奉着一卷明黄款步行来。
他对内侍颔首致意:“天使安好。”
“小底见过谢公。”内侍笑着向谢青松见礼,四处逡巡一番过后,方问他道:“不知三娘子何在?今日这圣诏须由她亲奉谢恩的。”
“听雨?”谢青松震惊且不解,“官家与小女不过只有一面之缘,为何官家……”
内侍抬手笑道:“谢公不必担心,是令爱得了濮阳郡王的关注。”
“濮阳郡王?”谢青松偏头想着赵宗朴为何关注谢听雨,但天使当前还是不好过度揣测,念着接旨要紧,便催起身边侍女:“还不快去叫三娘子来。”
侍女应声去谢听雨闺房叫人:“三娘子,天使来了,请您出去接旨呢。”
“我?接旨?”谢听雨才梳洗完毕,正往发髻上戴好新的点翠攒花金筒钗,忽地听说要接旨,她心中咯噔一跳,支吾道:“我总共才跟官家见过一面,我接什么旨啊,你可知道所为何事?”
侍女道:“奴只听说,是濮阳郡王跟官家提的。”
“天啊!”谢听雨瞠目结舌,如逢灭顶之灾似的险从漆木凳子上掉下去,她下意识觉得是那会稽的兆员外到官家跟前告状去了,立时回头惊愕道:“他……他竟真的是濮阳郡王?”
侍女不知她在说什么,只听谢听雨呆滞地望着天,自说自话:“完了,完了,我这回啊,算是玩完了。”
“应该不至于吧,奴见主君跟那传旨的天使聊的挺轻松的,三娘子怎么就玩完了?”侍女一头雾水。
“那是你不知道,我阿爹啊,最擅长的就是淡定和稳住了。”谢听雨无奈地闭了闭眼,深呼吸后才霍然站起身:“罢了!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要牵连谢府满门就是了,这欺君之罪,我认了!”
话音未落,她就急匆匆往大堂赶去,果然看见传旨的内侍来了,她咂咂嘴,也不再忸怩,上前对那内侍一礼:“见过中贵人。”
内侍笑着回了个礼:“三娘子有礼。”
谢青松催道:“听雨,还不过来跪下接旨?”
谢听雨应了一声,走到谢青松身后,父女二人前后站定。
“圣上有旨,谢氏三女谢听雨接旨!”随着天使宣旨,父女二人一齐下拜,谢府众人也乌压压跪了满地。
内侍将一卷明黄恭敬展开,高声念道:“圣上诏曰:谢府三女听雨,天资清懿,蕙心纨质,于越州一带赈灾有功,掌慷慨赠银之义举,兼亲躬施粥之励行,体无骄矜之态,胸怀济慈之心,朕心甚慰。今应濮阳郡王所请,钦赐‘锦鲤’二字予谢氏听雨,谓以‘锦鲤娘子’,赏黄金万两,以示褒奖。尔其虔恭所号,淑慎其仪,常拥恤民弘善之大义,不负朕意,钦此。”
……这圣旨真是越听越喜庆,越听越不对劲。
谢听雨一双水眸里,瞳仁上下左右地转,她是万万没想到这是一道赐封的圣旨!
亏她还因为以为被赵宗朴到御前告状,官家下旨来罚她的欺君之罪呢!
可真是峰回路转。
“臣女领旨谢恩,官家万岁万岁万万岁!”谢听雨言笑晏晏地拜下,双手接过圣旨,朗声道:“臣女必将不辱圣命,往后惟德是修,以谢天恩。”
笑靥是娇憨的外朗,嘴里品味着官家给她赐的这“锦鲤娘子”的封号,分明就是说她幸运又多福!
她一时傻乎乎笑的合不拢嘴,圣旨拿到手里时还忍不住多看几眼上头的字眼,笑的更是开心了。
谢青松怕内侍对他这傻闺女见笑,忙往这天使怀中塞了锭银子,客套道:“劳中贵人跑一趟了。”
“三娘子真是天真烂漫,可爱极了。难怪濮阳郡王当初才回东京时,就特意进宫向官家夸奖三娘子在越州的丰功伟绩。官家欣赏令爱,也是谢公府上的福气,谢公教女有方,教女有方啊!”内侍看着谢听雨笑靥天真倒不觉失礼,也被她的笑容感染得忍俊不禁。转过头,顺手收了谢青松递来的银子,恭敬道:“多谢谢公,小底告辞了。”
“去,送送中贵人。”谢青松擢臂命管家送客。
回过头的时候,这谢青松也是笑的合不拢嘴,凑到女儿跟前就连连吹捧她:“听雨,你可是没让为父失望啊!要不是知道你在越州一带遇见了你二兄,阿爹是这一把老骨头不要了,也得亲自接你回来呀,瞧你,都瘦了。”
“切,女儿本来没想回来的。”谢听雨还在负气,但如今看到老父亲欣慰的模样,心里的怨怼也消了大半,嘴上还故意讨着阿爹哄,便朝心口一指,嘟嘴道:“女儿这里——这里可还生阿爹气呢!”
“阿爹跟你道歉,好不好?你长兄也说是阿爹过分了。”谢青松无奈笑着摸摸她稚嫩白皙的小脸,松口道:“你要学舞,阿爹就请舞旋色教头教你便是了,往后绝对不再干涉你学舞了,当年啊,也是你祖父不好,没弄明白你这小丫头的心思。”
“女儿不学软舞了,女儿现在会剑器舞!”谢听雨伸臂出腿地比划起来,然后又对着父亲显摆那圣旨的尊荣:“何况不论往后学什么,阿爹也都阻拦不了女儿了,女儿如今可是有官家赐的封号了!叫‘锦鲤娘子’,这封号听着多喜庆!”
“说的正是啊,这官家给世家娘子赐封号,你可是这东京城里的头一份。”谢青松拈须颔首笑道:“听雨,往后啊,戒骄戒躁,可知道?”
“知道啦,在外头也没给您老丢人不是吗?”谢听雨挑眸道:“祖父当年仙去时就说了,您是独子,却从了文,咱家小辈呢,长兄从了文,二兄文武兼修,只有我专门习武,我习的最好。他老人家临走时对我的嘱咐和教诲,我不敢忘的,这武艺都用来行侠仗义,慷慨赈灾啦!”
“哎,不过我见圣旨上写,是官家听了濮阳郡王所请?”谢青松思忖着问,“你在越州遇见他了吗?”
“别提了,遇见了。”谢听雨心虚地回答道:“我还骗她我姓王,所以刚才圣旨来的时候,我以为是降罪的,我已经准备好一人做事一人当了,却没想到这圣旨,是濮阳郡王请来给我赐封号的。哎,不过,他也骗我了,他说他叫兆员外!”
“濮阳郡王在先帝那朝,乃是重臣,也曾随我学习过,要唤我一声老师的,他为人很是正直,平生厌恶贪官,政绩极好,很得仁宗皇帝器重,又是先帝的二兄,自小就与先帝亲厚非常,先帝登基以后更是对他委以重任。”谢青松与谢听雨说着当年他对赵宗朴的印象,转头看着她如今也颇有初长成的模样,骄傲又欣慰:“你能得到他的褒奖,他又能亲自向官家请旨,可见你这次在越州,当真是有了丰功伟绩般的善举啊。”
“我……我也没做什么。”谢听雨忝受称赞,但心里却对阿爹对赵宗朴极为赞赏一事乐开了花,将圣旨在锦盒中安置好后,她定了定神,突然严肃地说:“阿爹,我想去濮阳郡王府见见他,也谢谢他。”
“别去了。”谢青松垂眸道:“濮阳郡王的三郎君在回京的路上,于寿州界被西夏细作设伏暗杀,现下濮阳郡王府在办丧事,且濮阳郡王也因失子之痛而一病不起了。你这个时候去报喜答谢,不合适。”
“什么?他家三郎君死了?”谢听雨愕然,“他家三郎君的表字,是不是叫,子厚?”
“是,子厚乃宗室子中学问最佳之人,文韬武略,无不精湛,如今真是天妒英才。就连官家也为子厚之死而不朝一日,还追赠子厚为华州观察使,追封了华阴侯,可谓极尽哀荣了。”谢青松疑惑起来,“不过,听雨,你认识他?”
“嗯,他家三郎君,在会稽还给我上门送过好多礼物,没想到那日匆匆一别,就这么去了。”谢听雨倍感惋惜地抿了抿唇,而后道:“但是阿爹,我不去报喜道谢也好,只是三郎君去了,濮阳郡王又病了,女儿觉得,我总该去慰问凭吊一番,尽尽心意。”
“好,你能有此心,就已经是一般的世家娘子比不上的了。”谢青松叹道:“当时子厚的尸首被运回京时,我已经去府上吊唁过了,濮阳郡王还说知道我这个老师身子不好,要我千万不可再去了,你若登门,务必替阿爹问候致意。”
“阿爹放心,女儿知道。”谢听雨郑重道:“女儿也不会空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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