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然表亲相认的大戏,看的是顺子一干人等是怔在原地瞠目结舌,半晌不动。
藿香见状亦佯作悲戚哭嚎起来:“表郎君,表郎君……您是不知道,我家娘子这些年当真受尽委屈了!”
藿香的适时加入,令方才还唇枪舌剑的流觞也瞬间入戏,顺着谢瞻云的眼色便对颜胜雪屈膝跪了下来:“表娘子啊,是小的方才有眼无珠,得罪您了,您莫要怪罪啊!”
一时间四个人倒真像是远房亲戚见了面似的,客套中透着三分想念了。
顺子懵然擦汗道:“不是……颜娘子,这咋回事?咋还天上掉下来个大表哥呢?”
颜胜雪瞳仁滴溜溜地转了转,偏没回他的话,就用帕子掩着面,哭腔不断。
谢瞻云看穿土匪们怀疑,立刻对着颜胜雪道:“是啊是啊,暌隔多年,不想表妹如今这般清瘦,早离开会稽投奔于我多好!若非是今儿这皎月羊肉胡饼的味道,勾起我思亲情切,我当真认不出这是姨母教授的手艺,只怕那就白白跟表妹错过了,真乃上天见怜,上天见怜啊!”
顺子被谢瞻云方才设计好的暗示带着走了,他想着,原来是因为这胡饼口味熟悉,所以才折返回来认亲的。
年轻的小土匪利子在一旁也抹起眼泪来:“这可真是太感人了,顺子哥,天大的缘分才能在这相聚,咱青城寨二当家的,也算是这么多年做了第一桩好事了,我真的好感动。”
四个小土匪们看着这副场景,竟纷纷潸然落泪下来……
这夸张的模样,让颜胜雪还以为是自己戏演的太真了。
她倒是没想到小土匪们对亲人团聚之事,如此动容,也如此希冀。
藿香顺着话说道:“就是就是,得亏了二当家让娘子卖胡饼,才遇见了表郎君!”
颜胜雪转头故意拭泪,装出一副弱不禁风、楚楚可怜的姿态:“顺子小兄弟,你看,我表哥能否跟我们一起回寨里待几天?我如今在会稽无依无靠,又没给二当家赚够钱,无法下山,我表哥若回去拿了钱来赎我回去,倒也暴露了咱青城寨抓错人的事儿,大当家回来该多没面子呀!”
顺子迟疑起来,难为情地悄声道:“可这……二当家说了,寨里不能进外人,尤其是男的。”
“哎,妾原想着多了个表哥,能帮你们做的饭菜也多了几样,毕竟谢府也是出了不少闻名遐迩的厨娘的府邸。但若是实在不行,妾只好请表哥先回去等我下山了。”颜胜雪喟叹着转过身,又指着谢瞻云道:“表哥你呀,酒量不好就少喝点儿,千万别跟你那拜把子的、府尊家的大郎君说漏了青城寨的事儿,闹得小妹也跟着他们丢人!”
谢瞻云听颜胜雪说这样的话,一时间竟被眼前这个小娘子敏捷的才思触动了——
他,会做菜?
他,酒量不好?
他,跟会稽府尊家的大郎君是拜把子兄弟?
……这东京讲话本、唱鼓子词的都没这小娘子能顺嘴胡诌,关键是还胡诌的这么像真的。
不过片刻,颜胜雪又立刻抬手把谢瞻云主仆往下山的方向推去:“快走快走,青城寨不留男人!流觞,可记住了啊,下山了可盯紧你家郎君,别乱喝酒,尤其是别喝醉了酒以后去找府尊郎君胡言乱语青城寨抓错人的事儿!”
这一字一句再加上撵人的动作,简直是全方位狙击了青城寨的痛点,唬得这些小土匪是一愣一愣的。
“哎,别别别,谢郎君别走,谢郎君别走!”顺子果然上当,去拉谢瞻云主仆回来,“这酒……青城寨里也有,可别去府尊郎君跟前说呀!”
“在下……的确会做些粗茶淡饭,但是手艺远不如表妹好。”谢瞻云也演戏故作推搪来,“您不嫌弃?”
顺子就坡下驴地龇牙笑着:“不嫌弃不嫌弃!颜娘子昨个儿也说自己只会几样小菜,结果这是吃了一道就停不下来了,昨天夜里,小的是做梦也流着哈喇子,就想多来一口颜娘子的假煎肉呢!”
谢瞻云心中憋着笑,面上故作镇静:“小兄弟既然不弃,在下可到寨里帮工几日,一来护着表妹,二来多个人卖胡饼就多一把子力气,也好过这些时日表妹不在身边,喝多了酒,去府尊郎君面前胡言乱语,小兄弟以为呢?”
“……行!”顺子咬牙切齿地拍了拍胸脯:“二当家怪罪下来,我担着!”
“不用。”颜胜雪立刻喜笑颜开,掀了一只竹笼屉的盖帘儿,入眼的便是层层翠绿油滑、热气腾腾的青团子:“这鲜橙青团子,我刚又蒸了一屉出来,定把二当家的嘴,堵得严严实实的!”
几个小土匪见新青团子出锅儿了,也顾不得热,立刻一人一个拿走便咬:“是是是,堵上他的嘴!”
颜胜雪也不阻拦,只命藿香把剩下的青团子装好,一壁给大当家的带回去,转头对谢瞻云道:“我的好表哥,手里头可还有钱没有?”
谢瞻云一顿,摸了摸腰间的钱袋子,取下来递给颜胜雪:“有。”
“有就行了,有钱能使鬼推磨。”颜胜雪掂了掂荷包的重量,听了听里头的响声,就猜到里头除了铜板以外,至少还有不少银票,就把荷包还了回去。
另一个憨厚的小土匪探头过来:“这是啥意思啊娘子?”
“二当家是鬼。”颜胜雪回过头做了个鬼脸,吓了他一大跳,不耐烦道:“吃你的吧!”
颜胜雪转过身,看着面前装钱的石钵已快装满了。她对钱财多少有敏锐的洞察力,给石钵盖上盖子的时候要用力往下压一压才盖的上,就知道这石钵容量到了极点。
几个小土匪胡吃海塞完了,她就用力盖上石钵,甩手在身前的围裙上擦了擦:“走!收摊儿!打道回府!”
“这么早就走啊?”那利子只知道吃,根本没注意到这小半天儿挣的钱就能装满了一个石钵,怕回去被二当家怪罪,便犹豫道:“不多卖点儿了啊?”
颜胜雪双臂环胸,没好气儿地歪着螓首道:“……把我累死了明个儿你来卖?”
利子豆大的一滴冷汗顺颊而过,立正道:“娘子说得对,娘子说得好!”
顺子打圆场道:“小娘子,莫生气,莫生气,勿与傻子争长短……”
颜胜雪满意的点点头,转而递了谢瞻云一记眼色:“表哥,不干点儿体力活?”
谢瞻云会意,立刻要上前去帮着收摊儿,流觞却抢先去干起了活,要搬地上的木箱:“郎君,我来我来。”
颜胜雪立刻抬腿卷了那地上的箱子到自己这边儿,抬脚就稳稳地踩在那木箱子上头。冲着流觞一记眼风如刀地杀过,信手又从案上拈了两枚黄豆:“听不见我喊的是表哥?”
……流觞迅速乖觉识趣地退下了。
转而颜胜雪又笑靥如花地把箱子踢给谢瞻云:“表哥拎着!”
谢瞻云知道颜胜雪的用意,这几个小土匪好欺瞒,若是回去让二当家发现他十指不沾阳春水,粗活累活干不了,这事儿迟早就是要穿帮的,到时候月杨村的事儿倒无从去查了。
“表妹,你前方带路!”于是谢瞻云就开始拎着木箱子、跟着颜胜雪往寨里走。
流觞吃了瘪,就怯怯地垂首跟在后头,帮着藿香提篮子。
青城寨里头,各个小土匪都各司其职地砍柴挑水,谢瞻云就默不作声地四处逡巡打量着。
而二当家的内室里头,他正跪坐在地上给二夫人捏脚揉腿……
颜胜雪嗅着外头一阵女子脂粉香,便道:“顺子,你去通报一声为好,免得二夫人在里头不方便。”
顺子点点头,去叩门喊道:“二当家的,哥儿几个回来啦!”
颜胜雪侧身找个不起眼的位置躲避起来,直到看着二夫人搭着小丫鬟的手慢慢地走了回去才回来找顺子汇合。
二夫人走了以后的二当家,又是一副装腔作势的模样了,从内室走出来,半卧在主位上头很有威严似的。
颜胜雪带着谢瞻云回到了青城寨里,一齐站在堂下。
只见二当家那眼皮子都没抬,就不屑地懒洋洋道:“赚来多少钱啊?可有什么过路的人买吗?这么快就回来复命了,是挺不下去了?”
颜胜雪巧笑着,也不回话。
“二当家,您听听。”顺子急着拿着钱去报喜,抱着沉甸甸的石钵就凑上前头,在二当家耳边摇了摇。
可是这摇一摇,竟然没有响声,顺子自己也懵住了。
二当家也没听见声:“……还真没赚钱?”
目录
加书架
打赏
送月票
设置
详情页
1
张月票
2
张月票
3
张月票
4
张月票
10
张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