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觞不情愿地丢了十个铜板进青城寨的石钵里。
颜胜雪故意道:“郎君,少了两个。是觉得,不值吗?”
流觞意欲再吵,却被谢瞻云一记眼色瞪了回去。
流觞又臭着脸扔了两个铜板进去,颜胜雪才包好了三个鲜橙青团递给谢瞻云。
谢瞻云咬了一口,心里却在想着颜胜雪方才的话。
过了片刻,谢瞻云才道:“好想法,好手艺,不知娘子这胡饼摊里,可还有其他顶好吃的东西?”
颜胜雪将谢瞻云这片刻的思量神色纳入眼底。
她的心咚咚咚地跳着,似乎急于想知道眼前这个男子能否看穿她的意图。
藿香抢道:“咱家娘子做的样样好吃。”
“还有一个……”
颜胜雪踌躇着,犹豫着,到底还是掀开了麻盖帘儿,把最后一只热乎乎的皎月羊肉胡饼拿了出来:
“这最后的皎月羊肉胡饼,原本是想压在钵里带回寨中给二当家的,如今不知道郎君是否当真是懂得赏味之人,但妾身觉得郎君该能品出其味来,便赠予郎君吧。”
顺子急道:“那是咱福根,福根!”
颜胜雪不理他,还是将皎月羊肉胡饼包好了递给谢瞻云。
藿香对流觞喝道:“还真想白吃啊?还不给钱!”
谢瞻云眯缝着墨眸思量了一会儿,才看了看颜胜雪意味深长的眼神,又打量着这羊肉胡饼非捏作了一轮弯弦月的形状烤出来,还要纠结着才拿出来送给他……
“这皎月羊肉胡饼别出心裁,值得半贯钱。”这次倒是谢瞻云自己付了好重一串钱,扔在了石钵里。
颜胜雪眼中含笑,明显看出来松了口气,欠身道:“谢郎君仗义疏财。”
“并非疏财,只是娘子的好手艺值得,娘子客气了。”谢瞻云回了个拱手礼,才带着流觞离开。
颜胜雪望着谢瞻云的背影,半晌不说话,就痴痴地望着他消失在山麓之中。
谢瞻云咬着青团子,半晌不说话,一边走,一边思索着什么。
“郎君啊,当真好吃吗?”流觞见谢瞻云似乎吃的很香,橙肉的果香勾得他都来了胃口,“有多好吃?”
谢瞻云捏着半只青团子,看着绿中透黄,笑道:“从前的青团子不是甜的就是咸的,青团皮更像内馅的陪衬,反倒是这鲜橙青团将皮和馅儿做捏在一起,倒包出了相得益彰的依托滋味。”
流觞不悦地置气道:“咱郎君真是夸个村妇做的小点,都这样文雅。”
是了,这在唇齿边爆破的橙汁儿浇在软滑的青团皮上,弹牙的青团皮又在咀嚼中反过来包住了咬碎的橙肉,哪个尝了不称赞一句口感清新,果香四溢。
倒也怪不得一向对吃食没有太大挑剔的谢瞻云,如今也一个接一个地往嘴里塞了。
谢瞻云又道:“不过啊,她可不是什么做小点的村妇,瞧那打扮,该是个未出阁的小娘子,身边儿带个小丫鬟。那娘子极尽聪慧,是在告诉我,青城山内或许与月杨村女子失踪之事有关。”
流觞负气似的拿了其中一只青团出来吃着,一听这话倒是讶然起来:“啊?那不就是一胡乱卖烧饼的粗鄙小丫头罢了!还泼辣得很呢!瞅瞅那两颗黄豆,给我这鼻孔……都撑大了!”
“你呀你,净念着人姑娘家骂你的话。”谢瞻云对流觞越说越委屈的模样感到好笑,解释道:“这青团以鲜橙入馅儿,‘青橙’谐即为‘青城’,她又言这其中的橙子是个妇人上山所卖,偏偏这青城寨令人闻风丧胆,路人倒也无妨,岂会有什么小妇人上山卖橙子自寻死路……她分明是想告诉我,有女子,被困在青城山中。”
流觞吃着青团,噎了一大口咽下去,看着那胡饼,回神道:“我知道了!那这胡饼……弯月形的,里头是羊肉馅儿的,就谐为‘月杨’村!”
谢瞻云颔首道:“嗯,不错,孺子可教。”
“哇哦……”流觞看着鲜橙青团子和皎月羊肉胡饼,一时错愕不已,他是万万不会想到用食物来传递消息的。
谢瞻云又道:“就连她最后骂你那句——女子小人皆难养也,她是女子,你是小人,寓意今日你们所言息息相关。是在提醒你这小傻子,仔细想想今日的话呢。”
流觞愣愣地点了点头。
另一端还在山麓摊子里对着谢瞻云背影沉思的颜胜雪,许久没说话。
“娘子莫气,不与那腌臜狂徒一般见识!”藿香还以为自家主子被骂的生气了,支开了几个小土匪去一边放风,才说道:“边上儿那书生郎君倒还凑合,看着仪表堂堂的,怎么手底下人当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边上那个不是书生。”颜胜雪低语道:“他虽话少,但观察细致入微,他早知我有意透露青城山之事给他,他若当真是如我所料一般,等不到他走下山去,便会回过头来再找我,我们且等着便是。”
看着颜胜雪老神在在地回忆着,藿香问道:“娘子认为,他就是您要找的那个‘有缘人’?”
“……但愿吧。”颜胜雪再次悬起心来,“我也不很确定,但我总觉得他是跟这些凡夫俗子不太一样的。”
话音未落,藿香就已指着远处的两个人影激动地喊道:“娘子娘子,你快看!他当真回来了!”
“可别东张西望的,自在点儿。”颜胜雪心中窃喜,轻声嘱咐道:“别让顺子他们看出来什么。”
藿香点点头,主仆俩故作专注地继续揉着青团子。
直到谢瞻云带着流觞重新回到胡饼摊前。
颜胜雪嫣然巧笑道:“看来,妾身摊子里头的胡饼,甚是合郎君胃口,不过半柱香的时辰,您就成了个熟客儿了。”
谢瞻云拱手道:“娘子这青团软滑,胡饼酥脆,尤其是这弯月的饼形独特,在下甚是欣赏。”
“响鼓不用重锤,懂得赏味之人,世间倒也寥寥无几。”颜胜雪已然笃定了谢瞻云意会到她所传达之意,继而进一步问道:“郎君今日既知山上有青城寨,怎么还不带把佩剑压身?”
谢瞻云一惊,她竟知道他习过武?
谢瞻云对她更是兴味盎然,问道:“娘子如何知道在下是个练家子?”
“郎君方才扣折扇的方式,并非是文人收扇的法子。”颜胜雪道:“东京文人甚众,合扇时会将扇面圈在掌里慢慢地压合,远不及郎君方才那‘啪’地一下子合扇爽朗利落,这是习武之人惯用收扇的法子。”
谢瞻云怔忡片刻,便想到方才原是折扇的方式让她注意了,方回应道:“在下原也是文人出身,因幼时身子孱弱,所以跟师傅学了些武艺傍身,倒登不得什么台面,娘子见笑了。”
“这又何妨?妾身在此摆摊儿,也是想找个有缘人,能尝出这青团和胡饼究竟独特在哪儿。”颜胜雪抖着石钵,将堆叠在其中的铜钱晃匀,“顺带再给寨子里赚些钱罢了。”
“那小子怎么又来了!”顺子等人回过身才看到谢瞻云和流觞又回来了,一时害怕流觞又起口角,立刻跑回去挡在颜胜雪身前,“你们可是要欺负我们家小娘子,怎么,还想打一架不成!”
“顺子,利子,别闹了。”颜胜雪笑着拉开他们,对顺子附耳道:“顺子小兄弟啊,这人我瞧着面熟,万一是会稽当地当官儿的呢。”
顺子最怕官员了,立刻收气了脾气,点头哈腰道:“哎,颜娘子说的是。”
“郎君真是越瞧越眼熟,倒不知究竟是从何而来的?”颜胜雪当着几个小土匪的面故意问谢瞻云道:“你我可曾见过啊?”
谢瞻云当即会意,就坡下驴便道:“方才在下折返回来,也是因着瞧娘子主仆面善,总记得家慈曾说过,在会稽一带,在下有个姨母带着小表妹生活,姨母病逝后,倒不知表妹何去何从了。许是娘子慈眉善目,年纪又与在下的表妹相仿,总觉得看见了娘子,就像看见了曾经的表妹。”
颜胜雪听着这话茬儿,眼珠儿滴溜溜地转了几转,最后发觉谢瞻云腰间正佩了个玉佩,侧边隐约可见镌了个“谢”字,便立刻故作激动惊喜地接道:“莫非……郎君口中的令堂,是谢氏主母?”
谢瞻云错愕地想着,她竟发觉他姓谢,还这样快地要演起了表兄妹?
谢瞻云故作震惊:“难道,难道,娘子便是……”
颜胜雪立刻从摊子里走出来,带着一身油酥的味道,假装胡乱抹着眼泪:“是我,是我!谢表哥,谢表哥啊,能在青城山遇见你,真的是太好了!”
谢瞻云搀扶起颜胜雪,也喊道:“表妹啊,表妹!真的太不容易了!”
这好一桩亲戚相认的大戏……几个小土匪都看傻眼了。
藿香和流觞也是看的面面相觑,一时间谁也插不上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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