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是那小娘子?”颜胜雪咂咂嘴,好奇道:“可有查到那杜彦隆身边的小娘子是什么来历?”
流觞摇了摇头:“不曾,不过小的也有所怀疑,大郎君也曾想过这小娘子的来历。但竭力打听之下,也只觉得杜彦隆和这小娘子深居简出,不怎么在东京出没,所以,没有查到小娘子更多的消息。”
谢瞻云和颜胜雪互相对视一眼,两人都未曾说话。
流觞又道:“不过,枣家子巷里的吴娘子说,有个小娘子曾去买过蜜饯,身边跟着的就是包扎了一只眼的男郎,外貌体征基本与杜彦隆一致。吴娘子说这小娘子穿的很是朴素,但挽髻的头巾乃是宋锦所制。”
“宋锦……”颜胜雪嘟囔着,“宋锦做头巾的小娘子,在东京只有富贵门第才用得起吧?”
谢瞻云也挑了挑眉,他和颜胜雪都品出这小娘子身份或许不同寻常。
流觞适时补充道:“对,穿的朴素,头巾是宋锦,所以看着……像刻意扮穷。”
谢瞻云心觉奇怪,但也不知道这吴娘子是什么人,便问道:“那这吴娘子,说的话可信吗?”
颜胜雪听了便解释道:“应当可信。东京市井许多人都知道枣家子巷里头的吴娘子吝啬,想来是怕这大当家身边的小娘子刻意扮穷对她家蜜饯砍价呗,我们那旧巷子里头的人,没谁不被这吴娘子瞒骗过,她压秤可是很厉害的,所以我们都不去那里买蜜饯。”
颜胜雪常年混迹于东京市井之中,对许多街巷都较为熟稔,尤其这位枣家子巷的吴娘子,乃是东京市井可称得上是个“名人”的婆娘,颜胜雪自然熟悉她的为人。
“吴娘子仗着祖上有人当过官儿,又是东京本地的,所以分外跋扈。因着店开在枣家子巷,所以那蜜饯铺子虽然本地人不去买,但是东京外来的流民,常去她那里买蜜饯。”流觞亦推测道,“这小娘子想来不是东京人。”
“倒也未必,偌大个东京诸多街巷,纵横交错,兴许这小娘子平日也是深居简出,只是没去过枣家子巷呢?”颜胜雪坐下来,仔细揣测这件事,“又或者说,就是觉得那吴娘子家的蜜饯好吃呢?即便被短了称,也愿意去买,头巾用宋锦来做,这可不是差钱的人家,怎么会介意这区区一二两的短称呢。”
谢瞻云认为颜胜雪所言有理,但还是很多疑点解释不通:“那青城寨的兄弟们说大当家住的邸店好几日不曾付账了,人也消失不见了,这又是怎么一说?”
“或许只是忘了结账,人可能已经在回青城寨的路上了?”流觞也心中存疑,总觉得好几处疑惑是解释不通的:“但是大当家的完全可以给郑州的兄弟们报信,从而一起赶水路回青城寨,为何也不曾知会一声?”
谢瞻云顺口道:“……想是带了个女儿家,不方便?”
“哪儿来这么多巧合、忘了、不方便的!”颜胜雪也越说越离谱,“……难道大当家的带着这小娘子跑路了?跟小雨小雪姐妹俩一般?”
流觞错愕道:“……这应该不能吧?”
“咱们真是越猜越离谱了。”谢瞻云及时止损,冷静道:“流觞,你命人在从东京回会稽的官道上留神,还有一些我们熟络的驿馆、邸店,都问着,再不济的,不也有些我们帮过的百姓,谁若是见过了也来报个信儿。”
“小的也是这样安排的。”流觞为难道:“只是从东京回会稽的路太多了,从会稽来青城山的小路也不少,就这么大海捞针地找,的确是枉费心力呀!”
“流觞说的是。”谢瞻云定了定神按住扳指,“咱们此刻其实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唯一的法子就是等。”
“那这得等到啥时候啊?”颜胜雪倒急不可耐了。
谢瞻云别过头问她:“你还是担心大当家的若没人接应,曹益会暗中杀害大当家的?”
“……是。”颜胜雪愁眉不展地点了点头。
谢瞻云轻轻拍了拍她膝上盖着的围裙,轻道:“不会的。”
颜胜雪诧异地望着他:“你为何如此笃定?”
“因为我了解曹益,我与胞兄已与这贪官斡旋四年有余,曹益若当真要动杜彦隆,杜彦隆头一夜就见阎王了。他还能第二日带着小娘子去枣家子巷买蜜饯?”谢瞻云说话时十分冷静,似乎已经猜透了曹益的心迹,“唯一的可能就是曹益根本不敢对他动手了,他——后悔了。”
“后悔?”颜胜雪相信谢瞻云的推测,但仍旧不敢相信曹益能放大当家回寨,“但他盖了官印的文书和派的杀手还在青城寨中,他怎么会放虎归山?”
“所以,他接下来会指导新的杀手,来青城寨偷文书,以及,会杀了之前那个追杀说客的杀手,全部斩草除根,不留一人。”谢瞻云站起身,眸中犀利而坚定,唇畔轻扬的时候,倒好似在笑,“我们不妨将计就计,就给他一份假文书,再让他知道,那说客和杀手都死了。”
“对,让他放下芥蒂,自以为船过无痕,雁过无声,也能保住青城寨更多人的性命。”颜胜雪对这个计策给予了高度的认可,信手抓了围裙站起来,下意识就欢欣雀跃道:“瞻云,你好聪明!”
谢瞻云一愣,这是她第二次直接喊他名字了。
然而谢瞻云报以一笑后,就重新拉回思绪继续道:“而那封真正的文书物证,早被翟玉加急托驿站往东京送去了。这份能石锤他曹益谋财害命的证据——想来此刻,应当正好抵达我兄长手中了。”
颜胜雪在听到这个结果之时,心里也按捺不住地欢欣激动起来,将那盖了曹益官印的文书给翟玉带下山的这件事,她也算是个功臣,若非她庇护翟玉及时下山,只怕这分秒必争抢人证的阶段,谢家兄弟就败下来了。
颜胜雪看着谢瞻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也用力地点了点头。
事实上,一片轻舟荡涤过柔漾的水波,舟上的人划着木楫,由慢及快地驾着轻舟飘过去,倒比春来的燕子掠过青山绿水的跨越还要快了,都是为民除害的信念使然,木舟犹如傅翼般逆水而上,过了江泽湖海,
翟玉派去东京送信的人怀揣着指证曹益的文书证据,已然递交到了东京谢府。
谢府之中,谢瞻云口中的兄长——大郎君谢瞭远正携两袖清风立于廊下,将那封文书妥帖地揶放在里怀。
谢瞭远身形健硕,但是个文人面相。宽阔的头面上,本该是一副公正严明的神态,偏偏谢瞭远的眉峰较低、眉毛疏淡,鼻尖圆而钝,看着便庄直敦厚了许多。目光虽然清澈,但总有几丝迷惘和自卑的颜色。
“大哥儿。”
谢瞭远正吹着和煦的春风走进书房之中,便听见父亲谢青松从身后轻声喊住他。
“见过阿爹。”谢瞭远拱手作揖,眉眼恭敬。
“大哥儿免礼。”谢青松虚扶一把,见谢瞭远满面春风的和悦神色,方猜到该是谢瞻云那边有了动静,“可是二哥儿回了信?”
“正是。”谢瞭远欣然颔首,仔细回报道:“孩儿……已收到二哥差人送回来的……文书物证,此番……证据确凿,待到二哥带……人证回来,曹益势必无法……再逃脱……宋律的制裁!”
谢瞭远回话的时候,每隔半句或几个字,便得略顿一下。
他虽然回话时眉眼从容,父亲面前不曾自卑,但这舌头和嘴,就是很难流畅地听他头脑使唤。
远在青城寨的颜胜雪却不知道,那面前的谢瞻云言辞流畅、慧心妙舌,但他这在御史台认知的长兄谢瞭远,却是个口吃的言官。
不,准确来说,是个口吃的谏官,备受朝臣指摘的那种。
任职之地却还是最要靠唇舌来做刀剑弹劾朝臣的御史台。
是而谢瞻云很少在市井游走,几乎每日的行程都是两点一线地从官署到谢府。
谢青松对长子口吃的事实已欣然接受了许多年,尤其是他心里认为这嫡长子头脑清晰,且与次子谢瞻云兄友弟恭、同心协力,这对他而言,便已经足够了,此番也是他授意两个儿子明暗交错地查曹益之案。
“曹益狡猾,文书算是物证,须得再加人证,方可被鞫谳二司认可。”谢青松深知定朝臣之罪的不异及审刑程序的繁杂,便知二子这厢对上的乃是个劲敌,遂语重心长道:“曹益此人多次贪腐,迫害百姓、巴结权贵,并不是一只好杀的蛀虫,大哥儿,你与二哥儿都要加倍小心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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