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席上鸦雀无声,静寂得几乎慑人。
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地怔住了,尤其是颜胜雪,更是如逢晴天霹雳,呆愣着摔掉了手中的酒杯。
谢瞻云更是下意识险些从椅子上滚下去,还好流觞将他扶住了。
杜彦隆倒不以为然,跪下来求亲似的单膝跪地,酡红的脸颊对着颜胜雪满是笑意,看着眼中还挺诚恳,二夫人倒是先抬了没断的另一条腿,替颜胜雪踢了杜彦隆胸口一脚:“大哥,醒醒。”
“杜彦隆,你少大放厥词!”谢听雨亦喝道,“就你这样儿的,还染指我颜姐姐!你可醒醒吧你!”
二夫人扭头道:“颜娘子,咱大当家的酒品不好,上劲儿了便是如此,你莫要当真。”
杜彦隆倒生起气来了:“弟媳乱说!这次我可是认真的!”
几个小土匪见这气氛如此诡异,这杜彦隆突然对颜胜雪“求亲”,他们也是没想到的,惊得菜都不吃了,纷纷道:“二夫人说的对,咱大当家上头了,三当家……不,颜娘子别生气!”
杜彦隆喊道:“又帮着拷问人质,又传递消息救我,又留下切结书,又出胡饼摊,又赚钱、又劝架,又教丰收她们菜诀……这种种加在一起,简直是再世菩萨的慈悲为怀了!这样对我们寨里上心,难道不配有个名分吗!”
话音未落,杜彦隆又愤怒地指着席上所有寨里人喝骂:“你们这些小王八羔子不知感恩的主儿!”
颜胜雪方才大脑一片空白,浑然不知该说什么话了。
愣了半晌,她才尴尬地笑道:“可妾身……已有婚约了。”
“和谁?”杜彦隆站起身,比比划划道:“本当家的立刻宰了他去!”
二当家拉了拉杜彦隆的袖口,低语道:“大表哥,咱还欠人钱呢……”
杜彦隆一甩袖,又喝道:“到底和谁!”
“和在下。”沉默无语许久的谢瞻云突然正色严肃地接了这话。
颜胜雪和谢听雨一时间一齐转过头看他,三个人互相看着对方,谁也没多说话。
顺子就坡下驴道:“对对对,颜娘子跟谢郎君青梅竹马,自小就是表兄妹情深!”
眼看杜彦隆还要胡闹,二夫人站起身来便将他打晕了。
二夫人喝道:“才回来就这么扫兴!”
二当家欢呼道:“夫人干得好!”
杜彦隆倒在地上晕了过去的一瞬间,颜胜雪倒是松了口气。
两个小土匪将杜彦隆抬回寝居以后,众人这下才开始愉快地吃起席来,破了方才尴尬的氛围。
然而大家都知道杜彦隆酒量差爱说浑话,并没有对他多家怪罪,只是颜胜雪一行人吓了一大跳罢了。最后还是大家十分默契地每道菜都给杜彦隆留了一些,然后颜胜雪命藿香装好放在小厨房,等着杜彦隆夜里醒了吃。
颜胜雪是被一丁点儿也吃不进去了,就看着谢听雨耍宝、众土匪猜拳了,热闹的场面还是温馨至极的。
又过了两个时辰。
这忙忙碌碌、吵吵嚷嚷、心惊肉跳的一整天总算过去了,终于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
颜胜雪回到寝居里头,莫名其妙地盯着谢瞻云送的竹编刷发呆,半晌也不说话,也不熄灭烛火。
谢瞻云看着门没关,颜胜雪在烛火旁坐着,他凑上前敲门。
“进来吧。”颜胜雪听这声音就知道是谢瞻云来了。
“闲下来了?”谢瞻云手中拿着托盘,上头放着点清粥小菜。
颜胜雪淡淡道:“嗯,就知道你会来。”
谢瞻云放下托盘:“见你刚才席上吃的不多,我又让藿香给你做了点来。她正刷着碗,我来给你送饭。”
颜胜雪摇摇头:“不吃了,酒喝多了,肺里总觉得燥,吃不下了。”
谢瞻云不好再劝,便问:“好似有心事?”
颜胜雪也没瞒他,愁眉不展道:“这大当家撒酒疯也就罢了,我还是很担心明日风云赌坊的事儿,若是王娘子输了,那这一千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啊!”
她是经商之人,饮馔记虽然价格不便宜,但也是每一文钱都要亲自努力地赚,她总觉得若是谢听雨真的明日运气不好输了这白花花的银子,她于心不安,可惜至极。
谢瞻云对自己小妹自然很是了解,下意识便安抚她道:“放心,她自小便逢赌必赢的。”
颜胜雪猛地回头:“你怎么知道?”
谢瞻云没想到自己说漏嘴了,便笑道:“听她说的。”
“哦。”颜胜雪点点头,“你们聊的挺多的嘛。”
谢瞻云为难道:“没怎么聊呀……”
颜胜雪调侃道:“你还说不喜欢人家!我可听丰收娘子说了,今日她看到你在那小厨房外头不知跟王娘子说了什么,这王娘子说什么已经了断尘缘了,想来对你无意,但是你放心,在席上你替我解围,为了答谢你,我定帮你追上这王娘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谢瞻云越听越觉得离谱,索性想告诉她实话,“我和她,其实是……”
只是没等他说完,颜胜雪就突然想到了旁的事,打断道:“对了,我一直没腾出空来问你,你今日在寨中,可问了大当家的,关于丰收和富贵她们的事?”
谢瞻云无奈地往桌案便压了压手肘,他是万万没想到,当时不过下意识地往桌子下一躲,谢听雨也不过随口编了个假名儿,而今竟没机会澄清了!
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颜胜雪见谢瞻云神情复杂,以为和月杨村之事有关,便更紧张地问:“大当家的怎么说?”
谢瞻云压住了胸腔的那口气,决定还是先说正事为妙,便点头道:“我问了大当家的,他说从半年前起,其实月杨村就总有未婚女子失踪,且年岁基本都只在豆蔻上下,还有许多更小的,更小的据说是被父母贩卖了的,但是这豆蔻左右的娘子,是被人掳走了。”
“贩卖?”颜胜雪惊得脊背发寒,“掳走?”
谢瞻云无奈地点点头:“大当家的说,在七个月以前,月杨村多了许多男人,是习过武的。他们以月杨村百姓的身份和行头进入每家每户,控制着大多数的村民。现在是村西的娘子几乎都失踪了,被掳走的掳走,没掳走的也是逼迫她们的父母也好,夫婿也好,以非常低廉的价格就给卖了……此事荒诞不经,残酷不堪,极似鬼魅所为,又隐蔽难查,根本不知道这些人是从何而来,但据说每家每户都被这样的男人控制,没有人敢报官,稍有不顺这些男人的意,便是男人女人一起打,好像活活用鞭子打死了两个老人、一个不从的小娘子。且……”
“什么?”颜胜雪不由得葱指猛地收紧。
谢瞻云道:“是挑些家中有辽宋后裔的女子动手。”
颜胜雪蹙眉道:“可是此事这样离奇怪异,我也曾问过丰收,她们并不曾耳闻,更不曾知晓啊。”
谢瞻云道:“丰收她们在村东,这些人还没进入到村东那边,但大当家的常年跟月杨村一个仁慈的长老保持联络,常给他源源不断的钱财,这长老才肯说的,所以丰收她们先被二当家转移了出来,接上了青城寨。”
颜胜雪急切地问:“那那些村西的娘子,又被卖去和抓去哪里了?”
谢瞻云想起来时,也是一阵胆寒:“大当家说,月杨村有一个老妪,夜里在河边洗衣裳,却发现了一具女尸,正是之前村西丢了的一个小娘子,浑身衣不蔽体,瘦骨嶙峋,且……身上有很重的受过虐打的伤。”
颜胜雪奋力地重拍木案一下:“这些禽兽不如的狗东西,到底想做些什么啊!”
谢瞻云亦咬牙切齿:“这悬案惊骇人心,若要真想查出真相来,非得亲上月杨村一趟不成。”
“你去?”颜胜雪下意识紧张地拉住了他的手臂,连续问道:“你当真要去?”
而后慢慢松开了他的手,压住自己方才悬着的心。
“是,我要去。”谢瞻云本也是今晚准备向颜胜雪辞行的,“曹益不过区区一介户部员外郎,就常年贪腐,谋财害命,朝廷的蛀虫这样之多,贪财尚算小事,若是天子不见之处草菅人命,谢府不能不管不顾。”
颜胜雪没说话,谢瞻云眼中愈发坚定:“这月杨村女子失踪案看似离奇,但这背后到底是人是鬼在操纵,更要刨根问底地给查清楚——是匪剿匪,是官罢官,即便当真是鬼,也要带着阳光,让它魂飞魄散!”
“可是你孤身上月杨村如此危险……”颜胜雪忧虑道,“月杨村亦属会稽知县管辖,之前那被罢了官的知县不作为也便罢了,如今这张知县清明廉洁,你大可自曝身份求助于他,怎么他难道不怕谢公怪罪,不肯保护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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