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胜雪早知道这捕头会这般呵斥,她是故意那般说的,故意要给张知县一个沉思的机会,接下来,好方便她告这捕头的状了——毕竟她不知道这知县是什么时候才来的,对这手底下爪牙的勾当,只怕未必清楚。
如今这捕头开始呵斥她,她才有了机会好好将原委讲明白了。
颜胜雪娉婷上前,对着张知县行了个大礼,随后娓娓道:“还请恕妾身胡闹,妾身实在是无奈之举,今日我妹子揭穿风云赌坊出千,便遭到赌坊打手殴打,为自保和保护这位老丈,不得已之下还手,会稽县的捕快口中便成了当街斗殴,要抓妾身妹子前往县衙吃杖。风云赌坊不认出千之事,妾身妹子亦不会妄言胡说,此事须得辩个分明,赌桌上再见真章。然而妾身万分惶恐,若明日妾身与妹子再来这风云赌坊作赌,是否为了不被捕头抓去县衙,只能应对打手殴打,而不可出手反击,那是不是妾身姊妹俩就要站着进来,躺着出去了。”
那捕头才发现自己被设了局,气的两眼发昏:“你!”
张知县自是明白颜胜雪的伎俩:“小娘子伶俐聪敏,如今这字字珠玑,倒是说本县对这捕快管教不善。”
“妾身不敢。”颜胜雪依旧光风霁月,答得不卑不亢,“妾身只想请县尊做主,以示公正。免得这街坊四邻里,敢怒不敢言,却在捕快大哥口中,成了没有人证,没人看见。”
张知县转头喝道:“这可是真的?”
“一派胡言!”那捕头自知辩驳不用,早已方寸大乱。
颜胜雪见他狗急跳墙,更是淡定从容地笑道:“妾身是不是胡言,县尊回头仔细审审手下人便知道了。或者可以——察言观色呢?心虚的人,自然口不择言。”
这话一出,县尊果真勃然大怒,回头瞪着那捕头和一群捕快,甩袖喝道:“你们干的好事!”
张知县此刻便想,颜胜雪话说至此,如今衙役捕头仗势欺人已足够丢人现眼,若是他再不肯当这个赌桌上的见证,自然这县尊再不能具备民心,衙门也欠缺了公信力了。
若如此,那他积累十年的清廉美名只怕也要被说沽名钓誉了,那和之前那被弹劾罢官的会稽知县又有何不同?
思量再三,张知县只得应下:“本县依你。”
“谢县尊!”颜胜雪心满意足地拉着谢听雨对张知县盈盈拜下,“县尊乃会稽青天!”
谢听雨信任颜胜雪,她拉着拜,她便也拜了,再没有半分倨傲了。
然而话音未落,这四周围观的百姓就纷纷追随着附和喊道:“会稽青天!会稽青天!”
这周围百姓附和的声音便已经能知道孰是孰非了,张知县自然看出这风云赌坊早已让百姓怨声载道,的确如颜胜雪所言,周围百姓畏惧赌坊打手,当真一直敢怒不敢言。
张知县心中有数,对着这捕头便重重踢了一脚:“民心所向,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即便是小的有错,这小娘子打人也属事实,难道不该抓吗?”这捕头还在负隅顽抗,更是恨毒了颜胜雪,“风云赌坊已经报官了,那十个小郎君都被打的很惨,断的断,折的折。”
话音才落,赌坊里头挨打的人倒都配合地“哎呀,哎哟!”地呼起痛来。
颜胜雪白他们一眼,心说东京的优人都没他们几个会演。
“牛坊主,你意下如何?打人者抓是不抓?”张知县却机智地把这话茬儿抛给了方才眼看着心虚却随大溜下跪喊青天的牛坊主,“这伤情,本县看,并非互殴所致啊,若要抓这小娘子,只怕你那十个坊里的伙计,也一时半会儿去不上医馆了,按照律例,应该先带到县衙一并应讯才是。”
“……自是伙计看伤重要。”牛坊主早看穿张知县有为民做主之意,索性见好就收,但还是不忘自己说些漂亮话:“草民自认为公道自在人心,便依这嚣张的小娘子所言,明日草民赢了再抓她亦不迟!”
谢听雨不屑道:“切,狗屁的公道!”
颜胜雪立刻拍了拍她:“王娘子,县尊面前,不得放肆。”
“这位小娘子倒也是性情中人,无妨,无妨!”张知县倒拈须笑了起来,转而冷脸对着赌坊中人道:“牛坊主,你们既同意这宣战,本县也愿以正清明,那你们即刻便在本县面前立下字据吧,明日赌桌上,彩头怎样定。”
那牛坊主立刻狮子大开口:“一千两银子如何?”
他本想用这巨额吓退颜胜雪和谢听雨,却没想到谢听雨完全没当回事儿,张口便道:“切——这等小钱,还好意思在我面前叫嚣,行!”
那牛坊主怔了怔,心里头犯起了嘀咕,表面还佯作不惧道:“那你们要什么!”
谢听雨此刻早为颜胜雪马首是瞻了,“颜姐姐,咱们要什么?”
颜胜雪早想好了答案,只是,她其实并不确定谢听雨赌术究竟有多好,一时不敢乱说。
她便按住了谢听雨的柔荑,悄声问她:“王娘子,你可有信心明日赌赢他吗?”
谢听雨不加思索便道:“我自然有信心赌赢他!我这一路便是跟那些地痞无赖赌过来的,五十贯变一百贯,这可不是我吹嘘!”
那牛坊主看不上谢听雨的得意:“别高兴的太早,快说,你们要什么彩头!”
“就要坊主这座风云赌坊。”颜胜雪柳眉一挑,眉梢处的凌厉、眉峰上的刚毅都令人见之就遍体生寒,字正腔圆地说出她要的彩头,“以及,尊夫人的张府宅子。”
正是,她要替二夫人讨回来曾经被迫害丢失的东西。
“你竟不要钱?”牛坊主倒对她所索要的彩头震惊万分。
颜胜雪转头对他一笑,但笑靥里,只有诸多针锋相对的寒芒,她字句清晰道:“钱财乃身外之物,即便是坊主输了赔了钱,这赌坊还是能养打手,还是能继续出千坑害更多的百姓给你们赔钱,妾身要了这赌坊,属于截了这不义之财的源头,自然是比千千万万的钱财还有意义了。”
“哇!颜姐姐,你好酷!”这一番高谈阔论是让谢听雨听得都两眼发直,一时心底的崇拜溢于言表。
张知县也下意识地慢慢拈须点头,算是对这小娘子心性果毅、格局宏大的肯定。
“你这小娘子胡言乱语,大放厥词!”牛坊主只觉得脸皮被撕破了一层,当众露出了丑陋的内心。
“县尊面前,不得放肆。”颜胜雪又是微微一笑,四两拨千斤道,“坊主只说敢应是不敢应?”
“应!”牛坊主咬牙吼道,“明日便是你们这俩小娘子的死期!”
张知县不爱听这屁话,只道:“既如此,双方在本县的见证下,立字据为凭证吧。”
颜胜雪复行一礼,朗声道:“谢县尊!”
之后双方便在张知县的见证下拟了一张写清楚彩头的字据,为了保证姓牛的无法偷奸耍滑,这字据被张知县揣在官服的里怀,带回县衙去了。
然而围观的百姓基本散尽,赌坊里头该接骨的去了医官接骨,那牛坊主也带着李小娘关了门去商量明日赌战策略去了。
颜胜雪本准备带着谢听雨向张知县行礼辞行,没想到张知县却抢先开口道:“颜娘子、王娘子请留步。”
“不知县尊还有何吩咐?”颜胜雪仰头浅笑着。
张知县问道:“明日可有信心吗?”
颜胜雪本想找机会再向张知县道谢,如今张知县在场,索性此刻便趁机说了:“有没有信心,都要搏他一搏,倒是县尊今日,偏袒之心明显,妾身姊妹谢过县尊。”
“本县所言皆有律法可依,并未偏袒任何人,只是主持这世间的公道罢了。”张知县道,“这风云赌坊里头脏事儿不少,上一个县尊暗中收受会稽赌坊贿赂多年,为他们撑开了一阵保护伞,如今换了本县来管这会稽,这等不良之风早该寻个由头拔了,还是颜娘子今日慷慨直言,让这风云赌坊抖了三抖,多少犯怵哆嗦了。”
“县尊实乃会稽青天,妾身拜服。”颜胜雪笑道,“待妾身回东京去,势必将县尊周正广流传。”
“这倒不必。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张知县摆手道,“都是应该的。”
这话说完以后,两人就此辞行,颜胜雪和谢听雨也互相击了一掌:“耶!”
那小竹子和小石子也跟上来竖着大拇指:“三当家太霸气了!”
颜胜雪扭头问小竹子道:“我让你们买的菜都买好了吗?”
“买好啦!买好啦!”小竹子和小石子各自拿着两个装满菜和肉的竹篮展示给颜胜雪看。
“嗯,不错。”颜胜雪点点头,就要带着他们回寨里准备做晚饭了。
谢听雨跑在前头看篮子里头的菜,颜胜雪自己走在后头,在巷子口拐弯的时候却被人叫住了。
“囡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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