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知县果然极具威严,一声令下,两列衙差便下堂来擒人,提着牲口似的就将那牛坊主压在堂上。
“放开我,放开我!”这牛坊主还在负隅顽抗,本也是一介登徒子出身,如今见了青天的知县,自然胆寒畏惧,张牙舞爪之下却还是不敢在公堂乱来,“草民……草民不敢藐视县尊!草民不是这个意思!”
颜胜雪看到此处,就知道谢听雨已然大获全胜,便知时机一到,吩咐藿香道:“去请二夫人过堂。”
藿香立刻应声去请。
她知道,二夫人一行人早就在人群后看着这一切。
张知县却不听他多分说,一个眼神便示意衙差施杖,两杖顺势左右开弓打在牛坊主身上。
“县尊饶命!”牛坊主疼的龇牙咧嘴,早早告饶,“草民……认赔就是!”
张知县点到为止,挥手示意衙差退后,便看牛坊主从刑凳上滚了下来,捂着后臀叫痛不迭。
此刻从人群里头上来了个妇人,颜胜雪看着她约莫三十上下,虽有两分姿色,但也不十分好看,也不大通律法,跑着便来接应搀扶着这姓牛的,由此大概能猜出,这人便是那二夫人父亲所纳的李小娘了。
张知县拈须沉声道:“牛一犇,你且说说,本县为何赐你吃杖?”
牛坊主哽咽道:“草……草民藐视县尊。”
“这并非县尊赐杖的根本缘故。”颜胜雪出列,在堂下喊道:“牛一犇,昨日是你在县尊面前亲自应下的赌战,也是你承认的彩头,亦是方才由你所言,今日一局定胜负,我义妹多次听你要求,从无怨言,更没有分毫的拒绝和恐惧,如今光明正大在众目睽睽之下赢了你,你竟还敢在此有脸大喊‘不服’二字!你好生厚的脸皮!”
谢听雨也昂首挺胸,附和道:“我姐姐说得对!”
“县尊之所以罚你,是因为你揣着明白装糊涂,自己耍赖还要无端赖账,更是因为你在县衙这明镜高悬之下迎战这赌局,还敢妄图搞小动作,实在不诚不信,无担无当!你真当这里的百姓、上位的县尊皆是瞎子傻子不成?这不是在你风云赌坊,所有人都是待宰的羔羊,随你愚弄!”颜胜雪扬声续言道:“这里——是会稽县衙!”
张知县欣赏地看着这姐妹二人,也没打断她们说话,反而津津有味地听着。随后便派了个衙差下去,递上昨日两方确立彩头的字据放在牛坊主的面前,牛坊主指尖蘸了红印,却迟迟不肯往字据上按去。
颜胜雪看着牛坊主夫妇咬牙切齿的模样,更是心头快意,巧笑道:“但我姑且告诉你,不管你今日肯不肯在这字据上签字,你这不诚不信,无担无当的做派现于公堂之上,你那风云赌坊,往后都不可能再有人会去了,你且等着关门大吉吧。”
话音才落,这外头许多受过风云赌坊欺骗和毒打的围观百姓就纷纷附和着骂他道:“不诚不信!无担无当!”
牛坊主夫妇倒是惊呆了,他们没想到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竟敢在县衙前当真拧成一股绳来帮着这两个小娘子声讨他们,一时面上也挂不住了,便只好偃旗息鼓,绝口不言了。
“肃静!”张知县拍了惊堂木才压住这民怨载道之音,“本县自会为这诚信正道!”
颜胜雪之所以要说这些,更多的是怕这牛一犇出去胡言乱语,编排张知县不是好官,言行逼供,所以此刻定要在百姓面前,替这清白的张知县阻断后顾之忧。
微微一忖,颜胜雪又朝张知县欠身行礼,直到张知县颔首同意,她才又对牛坊主说:“牛一犇,若是如今肯迷途知返,肯在这字据上头心甘情愿地签字,并向县尊致歉认罪,往后也不要出去用你这脏嘴鬼舌胡乱编排县尊,或许,你还能在这会稽谋一份差事跟你妻房过活,否则,你开罪藐视县尊在上,这赌坊与府邸皆输了还在此赖账在后,我倒要看看这会稽之中,还有哪份差事肯用你!”
“牛郎,与她签了吧。”这李小娘看上去倒聪明多了,只是眼中对着颜胜雪和谢听雨的憎恨像要将人生吞活剥了似的,偏人在县衙只能压住,“我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颜胜雪鄙夷道:“哟,尊夫人好生伶牙俐齿,这眼里头的火气,怎么没将自己给点了呢?”
李小娘冷声喝道:“你闲话少说,这字据——我让夫婿与你签押便是,我们愿赌服输。”
颜胜雪心道,好一个愿赌服输,还不是怕自己开罪了县尊,往后牛一犇没了活计,她更没了依仗?
李小娘拉着牛一犇的手指在字据下按上手印,随后呈递给张知县,张知县才叫放人。
但颜胜雪却适时眉眼一凛,冷声怼那李小娘喝道:“你这是哪门子的夫婿?你乃张氏外室通房,张氏员外死后你寡居不算,还与牛一犇暗通款曲,如今倒是找了人光明正大正了婚,能够再嫁不成?”
“你是什么人?”李小娘倒是闻言吓得险没站稳,眸中写满讶异与恐惧,“你为何知道的这般清楚?”
“既如此,那便是认了?”颜胜雪是故意在张知县面前诈她的,这样她心虚闪躲的眼神,就在张知县面前藏不住了,而张知县精于察言观色,定会察觉她想让他察觉到的可疑。
张知县果然察觉端倪,故意道:“颜娘子,你说话要有真凭实据,这人家的私隐,本县是无心过问的。”
这话说得犀利,一时间百姓们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谢听雨怕颜胜雪被这牛坊主偷袭,便冲上前来,护在颜胜雪身边。
颜胜雪立时转身,准备上堂递状,欠身作礼道:“县尊容禀——今日小女子若仅仅是为赌赢彩头而来,岂敢冒犯县尊请您出面主持公道,实在是妾身另有状纸要诉!”
“状纸?”张知县一顿,“你要告何人?”
“妾身替友人写状,要告张府当年外室李氏,以及这牛一犇!”颜胜雪将怀中昨夜写好的状纸呈递上去,“五年前,会稽张氏府旧案有冤情——具体详情,妾身已写与状纸之上,县尊一看便知!”
李小娘和牛一犇早就吓得大惊失色,不敢置信地看着颜胜雪,不知道这从不曾见过的小娘子,究竟为何会知道这么多的张府旧事,在他们眼里,张府当时只剩了李小娘一人。
牛一犇才反应过来,这赌战之事,乃是被颜胜雪和谢听雨设计了。
颜胜雪从他们惶恐惊讶的目光中品读出他们应战的后悔,便故意笑道:“牛坊主,哦不,牛……前坊主,妾身的确这彩头是故意要替友人追索回来的张家大宅和风云赌坊,但也是当着县尊的面儿亲自问你敢不敢应战,你既是应了,那便如今就是向你讨回前债的时候了。”
此刻的张知县已经看完状纸,怒不可遏:“岂有此理!前知县糊涂断案,竟纵了你二人嚣张至此!还不如实招来!”
牛一犇倒是故作不惧:“姓颜的,你没有证据,即便是县尊在此,也不会信你瞎说!”
话音才落,藿香便和二当家簇拥着二夫人前来了,二夫人一条腿断了,需要依靠拐杖行走,如今拐杖一声接一声扣在地上,像敲在了牛一犇和李小娘的心中一般。
二夫人缓缓前来,笑中透着经年梦魇中的憎恨:“李小娘,牛坊主,可还认识我是谁吗?”
李小娘吓得脸色惨白,她自然认出了这是当年张家嫡出的唯一娘子。
牛一犇也认得她。
“我就知道,这是阴谋!是你们的阴谋!”牛一犇一时惊惶无措,无言乱语地叫嚷道:“张知县,是阴谋,是这姓张的阴谋!”
张知县看他们二人如此心虚,更对这牛一犇的话不过脑感到愤怒:“本县亦姓张,何来阴谋之说?”
“不不不,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小的是说,这妇人,是……是贱内曾经所在的张府的娘子!”牛一犇在张知县的施压之下果然更加没了章法的说漏了许多嘴,“当年就是她害了她父母!而后遭了报应,本来该坠崖死了的!怎么……”
“怎么我竟活着?”二夫人一字一句,眼中含泪,如同泣血般控诉,“若当真是我害了我阿爹阿娘,我宁愿这条命便殉了他们去,但是偏偏我还活在这世上,看着李小娘,以及她当年的情夫——你,霸占了我张府宅子,还有我张家的风云赌坊,今日天公见怜,县尊清廉,总算让你栽在我这两个妹子手中!天道好轮回啊!天道好轮回!”
一时感慨之下,二夫人含泪眼对青天:“阿爹阿娘,你们在天有灵,可看见了这恶人终将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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