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瞻云点点头,看着颜胜雪缓慢而呆滞地往外走,他又突然叫住失魂落魄的她:“胜雪。”
“嗯?”颜胜雪驻足,回头望着他。
“相信我,我一定平安回来见你。”谢瞻云语气坚定,“毫发无损。”
“可相信跟担心是两码事。”颜胜雪垂着头,半张脸颊都没在夜的漆黑中。
她忖了许久,从腰带间取出了当时她在越州时为第一次上月杨村的谢瞻云求来的平安符,那日她在渔声小馆昏倒了,他一直照顾她,醒来时这平安符就已在她枕边换了位置,她就知道,他一定发现了。
颜胜雪将平安符摊在他眼前:“这个,你应该是在会稽就发现了吧,你这次去,将它带在身上。”
“是。”谢瞻云看着眼前的一道平安符,回忆起他与颜胜雪在会稽的许多经历片段,心中与身后只觉有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支撑着他的决定,他将平安符小心翼翼地收好,对她笑道:“彼时我知你心里有我,欣喜若狂。”
“你记得平安符,我记得泽州饧。”颜胜雪也回忆起她昏睡时,他给她喂药以后还不忘在她口中放一块甜如蜜的泽州饧,不由自主地挑唇轻笑,对着自己唇边指了指:“泽州饧很甜。”
颜胜雪却不敢沉湎这份温暖,匆忙跑回去将桌边放着的紫苏蜜膏盖了盖子塞进他他包袱里。
她匆匆转身避开他的眼神,哽咽道:“快走,再不走我改主意了。”
“我一定要保证人证的安全,也是因为这次回来后,我想风光的娶你为妻。”谢瞻云突然扳过颜胜雪的双肩,深情地凝视着她的双眼,如许诺般说道:“娶你这件事,我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
颜胜雪怔愣住了,一时不知该怎么应对这样突如其来的许诺与誓言,只是眼波流转时,心间也在动容。
她这一瞬间好不舍得让他离开。
他看穿了她眼底心底的不舍,一把托住她的脑后,不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就朝她温软的唇间吻去。
颜胜雪眉心轻皱,却还是阖上双眸感受他这次强烈的情感。
慢慢地,她也拥着他的脖颈回吻了过去,她对他的每一次耳鬓厮磨、交相拥吻,皆是鼓励中带着不舍。
吻了片刻,他将她轻轻抵在墙壁上,却又怕墙壁的冰冷生硬磕疼了她,托在她脑后的手掌始终没有离开过,就这般护着她,继续与她唇齿相依,吻得绵长而轻柔。
窗外的一轮明月,仍然皎洁而圆朗,投下一泻千里的月光,再无半分清冽。
所谓的花好月圆,在此刻也在有情人的心中,真切地有了所感。
“大姑娘,你们……”吴茱萸突然看到这一幕,下意识惊呼出声。
谢瞻云和颜胜雪这才窘迫匆忙地各自转过身去,转眼间,颜胜雪的脸颊就生了两团红绒,可见赧然又慌乱。
藿香则赶忙拉了吴茱萸退出去。
“还不快走?”颜胜雪不敢再看他,羞赧未退时背过了身。
谢瞻云再不纠缠她了,也是又含笑看了一眼她娇羞的神态,那泛红的脸颊,一半是薄醉的酡红,一半又是心如鹿撞的绯红。
他将她此刻的模样印在脑中,就快步离去了。
退去外头的藿香见吴茱萸震惊,索性与她解释道:“娘子和谢郎君其实在越州便定情了,如今是碍于大当家的心情,才一直没有对外说。”
吴茱萸惊道:“这杜彦隆喜欢我家大姑娘,我倒是发现了。只是这谢郎君也太直接了吧……这这这么明目张胆,只怕迟早是要瞒不住的。”
藿香道:“嗯,我也这样想,不过等杜彦隆过了这阵子伤心的时候,娘子是会告诉他的。”
等谢瞻云彻底走出饮馔记,颜胜雪才走到门口,对着他消失在巷子口的背影沉吟半晌,只觉夜风亮了,才动了动身子,最后也是慢慢坐在了店门口的台阶上,怔愣着缄默不语。
“颜……颜姐姐。”谢听雨俨然是见颜胜雪放走了谢瞻云,又看到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蹙着眉颤声道:“难道连你,也没能劝得住二兄吗?”
“我没劝他。”颜胜雪回应。
“……啊?”谢听雨很意外,“我二兄真的出发了?”
“是。”
“可曹益都死于非命了,二兄此去,一定凶险万分啊!”谢听雨坐到颜胜雪身边握住她素手,只觉触手则冰凉至极,焦灼道:“他若路上出了岔子,你这个未婚妻要怎么办呀!你怎么能放他走呢!”
“我本可以用他未婚妻的身份留住他,可他首先是谢瞻云,是仁宗皇帝夸奖过的谢瞻云,是他自己,其次才是颜胜雪的未来郎婿。”颜胜雪眼眶湿润,想起他今夜来给她看的那一纸先英宗秘密赐予他的授职文书,想起他这么多年的委屈,想起他那个绵长不舍的吻,哽咽住了:“我不能跌倒黑白,主次不分,用我的自私,改变他的愿望。”
正说着,眼眶愈发红了,薄凉的素手也颤抖起来。
但她还是勉力仰起头,莞尔对着皎月笑着:“我会做好一桌他最爱吃的饭菜,热气腾腾的,等他回来。不过在这以前,他彻查他的月杨村,我光复我的旧巷子。等他回来以后,我们即刻成婚,一个时辰也不耽搁。”
谢听雨听着颜胜雪这踌躇满志的豪言壮语,偏偏尾字是颤抖的声音,俨然是嗫嚅哽咽的口气。
转过头时,她果然看见颜胜雪的眼眶再盛不住这么重的泪水,两颗泪珠不识时务地顺颊而下。
谢听雨伸臂环住她倔强的身子,心疼道:“颜姐姐,你好像哭了。”
“没有哭,是我困了。”颜胜雪假装打了个哈欠,领着谢听雨往二楼走,“小丫头,过来和我一起睡。”
“……哎。”谢听雨傻傻地答应着,关切地跟在她身后。
谢瞻云回到谢府的时候,可称得上是夜深人静了。
谢青松俨然是知道他决意要走,刻意没有熄了灯火,还在卧房等他。
谢瞻云背着颜胜雪给准备的干粮包袱去找父亲:“儿向阿爹辞行。”
谢青松看他这副装扮和挟带,还是忍不住叹息一声:“瞻云,月杨村的案子,不好查。”这当爹的此刻并不能笑出来,还试图苦口婆心地劝他改主意:“曹益怎么死的,你是忘了吗?”
谢瞻云心情沉郁,看着白发间生的父亲,“阿爹是怕我跟曹益一样,被人灭口吗?”
“没有一个父亲,会不害怕自己的儿子死于非命。”谢青松唉声叹气地看着他,神色凄苦不堪,只能轻轻拍着谢瞻云的肩头感慨:“二哥儿啊,是阿爹和你长兄,欠你太多了。”
“阿爹,如果这次,儿一定要查呢?”谢瞻云依然坚持不肯后退,尤其是想着颜胜雪今夜那副容貌时,只觉得岁月静好凝于瞬间,不自觉地腰身更挺直了些:“即便前头是刀山火海,儿也在所不惜。”
“那阿爹,不能拦阻你了,也知你执拗,拦阻不了你。”谢青松吐口,转身,吹着一枚玉哨召出了八位早在院中静候许久的护院,正伫立在父子眼前。
方听谢青松说道:“府内护院冷峭等八人,其实原本是一队皇室训练的暗卫,当年我行走四处监修水利,仁宗皇帝怕我被乱臣贼子针对,暗中将冷峭一行人赐予我这个老师,护行在我左右。此去迢迢,艰难险阻,阿爹将冷峭等人派去护着你,你们一路小心。”
谢瞻云看着冷峭一行人也都收拾好了细软包袱,便知道了父亲的苦心。
转过身,诚恳恭敬地对着谢青松拱手:“多谢阿爹。”
谢青松伸手扶起谢瞻云。
“阿爹,您放心,瞻云一定安然无恙地平安归来,还请阿爹保重。”嘱咐的话说完,谢瞻云还接着说出了这次道别前,他认为要与父亲说的最重要的事情。他幸福地笑道:“不止咱们谢家人,还有一个,瞻云挚爱之人,替儿求了平安符。所以儿,一定会平安无虞的。”
“哦?”谢青松惊愕之余,颇见好奇,“瞻云如今,亦有了挚爱之人?”
“若儿此刻平安归来,儿想娶心爱之人为妻。”谢瞻云笑着对父亲据实相告,“还望阿爹能够允准。”
“好。”谢青松答应的十分干脆爽快,净是分毫都不曾迟疑,“阿爹答应你。”
谢瞻云也被父亲的反应惊住:“阿爹竟不在意是谁。”
“瞻云喜欢就好。”谢青松还是和蔼地眯缝着眼眸笑言,“是阿爹与长兄欠你许多。不过,你不越过大哥儿的地位,也是件好事,能娶心仪的女子为妻了。”
谢瞻云听了这话,竟觉多年委屈与压抑没有白受,一时间高兴的竟像个讨了糖吃的稚童。
他转身,满脸笑意地带着冷峭一行人乔装着陆续从后门出府,他这一次走的决然,也走的潇洒,更走的了无牵挂、只有对回程的期盼,他甚至欣喜地在想,该如何迎接颜胜雪进入谢府的府门。
在想她爱制膳,那就一定要给她改成个更大厨房,给她大展拳脚的空间;
在想她爱读书,那就要新设一张硕大宽阔的书案,且一定要供的下两人同坐,他好与她并肩秉烛夜读;
在想她爱打扮,那就还要想着提前命女使往城中几家最好的胭脂水粉铺子采买齐全,才好给她摆了满案;
在想她喜欢花好月圆,钟情岁月静好,那就一定要在窗棂的正对面,就看得到月亮,等着月光洒了满室……
他这般想着,连带着步履匆匆都好似生了轻风一般,再无半分沉重了。
颜胜雪对于谢瞻云而言,不仅给了他力量,也给了他更加笃定要去的决心。
他还想着,若是能为颜胜雪挣得个好身份,也能更好地助她复辟旧巷了。
她支持他的梦想,了解他的抱负,其实她的毕生愿望,他也一直都放在了心上。
目录
加书架
打赏
送月票
设置
详情页
1
张月票
2
张月票
3
张月票
4
张月票
10
张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