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溪走时,赵宗朴再三嘱咐过他,这一次,关于月杨村和何清明,只字片语都不能告知刘脉夫妇。
东溪应声而去,等凌温柔和刘脉到府时,新婚燕尔的夫妇已经穿了新的装扮。
看着眼前凌温柔绾起了妇人高髻,刘脉也束冠束的越发整齐了,赵宗朴眼中略生喜色。
“给主子请安。”两人一起作礼。
“换了装扮,走入平民之家,往后方便许多,很好。”此刻赵宗朴还无一丝不悦,反而还在道贺,“恭贺新婚大喜,起来吧。”
路上东溪没敢将何清明到访一事彻头彻尾地说清楚,所以凌温柔和刘脉也是心中惶恐不安,不知是否是怪罪之意,如今本着认罪之心前来,这赵宗朴倒是仿若无事的镇定,这让凌温柔很是不解。
正在两人踌躇犹豫之际,赵宗朴将何清明送来的首饰盒子和臂钏针随手掷在凌温柔身旁的案上。
“无双楼在办喜事,多少会进些不三不四的人,还挺惹人注目的。”赵宗朴指着案几,语气很是平和地问凌温柔:“你如何解释?”
凌温柔看到这两样东西倒是惊诧不已,难怪方才问东溪时,他面露难色,却不肯说出始末。
“主子容禀。”凌温柔生怕赵宗朴此刻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立时屈身下跪回话:“此前何清明突然借机搜查无双楼,的确是奴的疏忽,可奴已与他说了,这些东西早就丢了,这两样只是赝品,不是奴原有的。奴本想夜里盗回王妃遗物,只是他看的实在是紧,奴夜里派坞柳去盗也未果,可知道何清明有些戒备,不敢贸然再出手,只好往后伺机而动了。倒不知怎么这臂钏针流转到了主子手中?”
“何清明自己来还的。”赵宗朴并未怪罪她,却也没有叫她起身,只感慨道:“你我都低估了他的手段,这臂钏针的由来,临渊帮,辽国,他全都知道了。”
“岂会如此?!”凌温柔心下一惊,面色紧张得惨白,险些跪不稳,“是奴不慎,奴愿以死谢罪。”
“你死还有何用?”赵宗朴倒如旧淡定,“这次倒也不糟,算是因祸得福——何清明早有意向本王投诚,借着这由头交换此物回来,倒是讨得了本王的信任。只是,这临渊帮与辽国之事是为何被他查到,这一点,本王也不得而知,但大抵,是与那首饰盒子有关。”
凌温柔道:“奴立刻派人去查。”
赵宗朴阻止道:“罢了,他若有心隐瞒,你是查不出什么的,他是街道司勾当官,许多商户皆上赶着巴结讨好他,随便哪个商户曾去过辽国,真的见过那首饰盒子说给他听,也不意外。”
凌温柔自责不已,柳眉轻蹙,刘脉却也屈身跪下来陪她面对,轻轻握住她的素手,示意她不要紧张。
“不管怎样,此事皆因你与刘脉婚事所起的风波,你自己个儿虽也想法子平了,但若非是何清明有对本王投诚之心,此事只怕是后患无穷啊。”赵宗朴道,“不过何清明说,知情者,他都了结了,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凌温柔将头垂的更低:“劳主公费心了,奴该死。”
“起来。”赵宗朴看着面前跪着的新夫妻,倒也心生怜悯,示意两人起身,而后望着凌温柔说:“听雨说,你待她不错,要我帮着撮合你,此事倒也不全怪你。”
凌温柔和刘脉相携起身,突逢特赦,倒反而被吓得不轻,意外至极。
最后还是凌温柔故作镇静地行礼道:“多谢主子。”
赵宗朴最后只做小惩大诫:“滚回去跪三个时辰,静思己过,好生想想自己是否轻纵粗心,走漏风声。”
“是。”
转过头,赵宗朴又对刘脉道:“刘脉,你们如今夫妻一体,荣辱与共,可知道了?”
刘脉会意应声:“是,此事乃是我们两人的过失,属下会陪温柔一起跪着思过。”
赵宗朴本也无意问罪,只是提点他们行为检点,最后摆摆手,示意两人退下。
只是才走出密室不久,凌温柔就身子一软,险些倒地,幸得刘脉搀扶了一把。
“温柔,你怎么了?”刘脉关切地问,“主子也没怪你,你怎么这般忧虑?”
凌温柔蹙着眉以手抚膺:“不知道为什么,主子如今如此仁慈宽厚,我倒更是生出惶恐来了。”
“或许只是因为遇见了谢娘子而改变了。”刘脉道,“听雨活泼天真,也在感染着主子。”
“不,不是。”凌温柔紧紧抓住刘脉的手臂,神色慌张,“阿脉,我真的觉得,主子他在密谋着什么,如今眼前这些只是不重要的小事,所以他才不像以前那般斤斤计较了。”
“怎么说?”
凌温柔急切道:“从前他觉得有威胁的人,会想方设法命我临渊帮暗中除去,比如这何清明。可是如今,他竟将一切可利用之人纷纷纳入麾下,我岂会心不慌乱。左不过是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还好这何清明只是向主子投诚。可是主子怎么能轻易相信何清明真的将知情人灭口了呢?他……他就不怕何清明在说谎吗?”
“以我对主子的了解,他本性如此,他是个认定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惜小费之人。”刘脉一向沉闷不语,鲜少外露,可心中明白,如今也只与凌温柔说起猜测:“按我说,主子并非不怀疑何清明,而是何清明此刻一定有求于他,所以,他断定何清明不敢欺骗他。”
“你说的有理……”凌温柔轻点了点头,可回忆起方才赵宗朴根本没告诉他们与何清明有关的事,就连东溪也是三缄其口,她难免疑惑更甚:“可是何清明,有什么事要求主子呢?主子为何这次选择对我们有所隐瞒?”
“嘘。”刘脉立刻阻止凌温柔继续说,凑在她颊边与她耳鬓厮磨时,趁机道:“主子不喜欢别人猜忌他,你乃临渊帮杀手统领,怎可忘了帮规。”
“你说的是,是我唐突了。”凌温柔反躬自省,决定不再说了。
刘脉温和笑着,握住凌温柔的素手:“往后你再受罚,有我陪你,你不要怕。”
凌温柔心中生暖,报之一笑后,又听刘脉轻问:“话说回来,何清明那日搜无双楼搜的好没来由,你们究竟哪里得罪了何清明?”
“我也想不透。”此刻凌温柔尚不知是会稽纨绔发现了独占香的缘故,只随意揣测道:“或许只是巧合?他只是想拿这个东西,证明他忠心主子?”
“我只是随意问问,眼下这倒不很重要了。”刘脉叹息一声,拍了拍凌温柔的香肩,“主子说了,待何清明证明了自己,咱们与他就是自己人了,他不会再找你麻烦的。”
凌温柔还是紧张地对刘脉低诉:“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总是惶恐又忐忑,我觉得主子很可怕,何清明也很可怕……好像还有许多我们难以掌握的事,还不知道。”
“你只是这几日起得早,没休息好。”刘脉不敢在濮阳郡王府多言,只能转移话题安抚她,“我回去煎两副药给你。”
“嗯。”凌温柔低低应了一声,随刘脉出府。
东溪则从书房走出来见赵宗朴:“主子,给曲参军的信写好了,是否立刻发出?”
“先发一封信,只先说让曲察把青城寨山火之事抛给曹益就是。”赵宗朴轻抚扳指,沉声道:“至于月杨村的案子,还是等看看何清明能给咱们带来什么,再去帮他办。”
“领命。”东溪应声后从怀中取出江宁来的密报,放在烛火上烧掉,“江宁探子有一事要禀告主子。”
“说。”
东溪道:“官家私召王安石回京了。”
“王安石……”赵宗朴念着这个名字紧皱着眉,忽地又望着天际的重重乌云笑了:“好啊,好啊,从前本王只怕水不够浑,如今这浑水是他自己造成的,也就怪不得我这个伯父了。”
转过身,对东溪又道:“王安石此次回京,赵顼大抵是要重提改革之事,届时朝野上下皆乱,我们方可趁虚而入。你找个机会,将王安石回京的消息,在朝野散播开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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